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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阮持剑出了飞来殿,霏霏春雨扑面而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驱散了她心头的一点烦闷,她不由站在屋檐之下,凝望着空蒙的山色,心一点一点静了下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又何必现在就为不明的未来所烦扰呢?

  她抬起脚往后院的卧房走去,与一路上遇到的峨眉派弟子一一打过招呼。

  回到卧房,天色渐暮,方思阮将清商剑放在桌上,燃起一盏小灯,融融的橘色火焰驱散了一室的暗色,眼梢一转,瞥见了灯盏旁的油纸包,眸光微闪,她伸手刚碰到油纸,就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木门哐地被推开,一抹蓝色突从屋外匆匆而入,丁敏君绷着张脸直接在她身旁坐下,她拎起茶壶倒了杯水,刚想一饮而尽,就被方思阮按住了手。

  她眼睛一睨,没好气地开口:“怎么着,我到你这儿连口水都喝不得了?”

  分明是又从哪里憋了一肚子的气,特意跑过来撒出来。不用多想,方思阮就知道定又是为了纪晓芙,她无奈:“我是想提醒师姐这水是凉的。”

  丁敏君气稍平,可坐下来后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又想,不多时又愤愤不平起来:“偏心!师父总偏心于她!连峨眉九阳功都传授给了她,明明我比她早入的师门……”

  她一下子顿住。是了,纪晓芙天资过人,家世也好,样样胜过于她。想到此,她心里觉得又妒又恨,颇不是滋味。

  她方才一时气急才脱口而出这些话,现下就立刻后悔了。她比纪晓芙先入门,师父教纪晓芙不教她,不就摆明了是她武功比不上纪晓芙嘛!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儿,摆在明面上又是另一回事。

  丁敏君自觉在师妹面前失了面子,瞄了一眼方思阮,见她脸上毫无异色,忍不住开口问:“师妹,你上山来多少年了?”

  方思阮回道:“已有十年。”

  “那这十年我又待你如何?”

  方思阮不解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些问题,这略一迟疑的功夫像是踩到了她的痛脚,丁敏君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怒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一开始是谁帮你梳辫子擦脸的?上山后又是教你的入门功夫?”

  丁敏君有时虽刻薄尖利,但对她还有几分疼爱,方思阮来到峨眉之后几乎是由她一手带大的,灭绝师太不会亲自教导徒弟们简单的入门武功,最基本的功夫都是师姐们领着入门的。丁敏君时常挑纪晓芙的刺,可待她的好也并不作假。

  方思阮这么多年也摸到了她的性子,万事都要和纪晓芙争出个先后,她当即笑意盈盈地挽着她的手臂,娇声道:“自然是师姐待我最好,思阮一直记在心里。”

  一晃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方思阮愈发觉得自己“见风使舵”的功力实在见长,若被上辈子的“魔头”师父瞧见,定然会好好取笑她一番,现在倒有了她几分风采,不再有负武林人士给她的“小妖女”称号。

  丁敏君嘴角翘了翘,又强忍着压住,眉眼却洋溢着得意的神色,显然很受用,却仍旧勉勉强强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凉水过喉,心底的郁闷竟不知不觉消散了。

  纪晓芙那般好有什么用,小师妹还不是同她最要好!

  丁敏君心气顺了,抽出自己的手臂,嫌弃道:“坐坐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忽地,她眼角的余光掠过一点紫光,定睛一看,桌面上摆着把剑,剑鞘刻着黑色菱形花纹,剑琫中央嵌着的紫水晶,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好奇:“咦,这是师父今天赐你的?”

  方思阮点了点头,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油纸递给她块绿豆糕。

  丁敏君伸手推拒:“你自己吃吧。”

  她如往常一般又絮絮叮嘱她几句,起身回房去了。

  方思阮听她走远了,才敛了笑,扔开手里随意咬过几口的绿豆糕,展开铺平原本包着糕点的油纸,捏着油纸边缘抖了抖,置于烛火之上烘烤。

  火焰跃动,似燎非燎。

  不多时,油纸上慢慢浮现出黑色字迹,由中心往外蔓延开来。

  方思阮看着文字,心里默默记下,而后手便一松,任由火舌舔舐过油纸,最后化为桌角的一点灰烬。

  此番下山她们一共有四人,除了方思阮,还有丁敏君、纪晓芙和贝锦仪。次日清晨,她们拜别了灭绝师太后就下了山,一路向东北方前行。她们得顺道先去一趟武当,张真人生辰,她们得代表峨眉派送去一份寿礼。

  骑马三四日行程,出了蜀地进入鄂州,距离武当山也越来越近。她们一路上平顺,峨眉派积威久矣,寻常盗贼根本不敢来犯。

  这日,她们刚出十堰镇便听到一阵打斗声,一身穿锦衣的俊秀少年正和个三十多岁身着道袍的男人打斗。

  贝锦仪见他身穿道袍,此处又离武当山很近,忍不住道:“莫不是武当派的道长?”

  “先看看。”丁敏君勒马停下,拦住师妹们。敌我未明,不能贸然上前。

  方思阮细看两人打斗,这少年身材窈窕,容貌清丽,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那道士打扮的男人武功明显在那少女之上,他招招毒辣,看这武功路数也不是武当派的。

  果不其然,纪晓芙拧眉断言:“这人不是武当派的。”

  丁敏君闻言冷眼瞟了她一眼。

  二十多招下来,少年已显颓势,忽然冲她们大喊:“峨眉派的女侠,他们二人冒充武当派弟子劫持俞三侠。俞三侠就在那骡车里!”

  一辆骡车倒在不远处官道旁的长草之中,骡子头骨破损,血流一地,已然死去,隔着车帘隐约可见有人俯卧在车板上。

  丁敏君咬咬牙,心道:贼小子,这是要拖我们下水。她原本还在犹疑要不要出头,被他这么一喊,那是定要趟这浑水了。

  不过,他说的是真是假,看一眼便知。

  方思阮从马上翻身而下,撩开车帘,一男子一动不动地俯卧在车板上,她将他翻过来,只见他面色惨白,气息若有若无。

  待纪晓芙看清他的面貌不由大惊:“是俞三侠!”

  四人面面相觑,心头俱是大震,能将俞三侠伤成这副样子,绝非寻常高手。

  他的脸上隐隐泛着一层黑气,像是中了毒。方思阮摸他脉搏,却见他手掌心有七个小孔,立刻给他喂了一颗随身携带的化毒丸。

  两人依旧打斗着。那道士游刃有余,比起杀死少年,更想将他擒住。他忽地左手一扬,从他袖中破风飞出三枚飞镖,凌厉至极。少年急忙闪身,躲避不及,手臂中了两镖。

  另一枚直冲贝锦仪面门而来,方思阮伸手用剑身一挡,飞镖轨道一变,深深嵌入树干之上。

  贝锦仪轻吁了一口气。

  道士惊讶朝方思阮望来,似是没有想到有人能挡过这一击。这一看之下,眼睛差点直了。他自恃武力高,看懂了“少年”祸水东流的意图,也压根没把刚来的几个峨眉弟子放在眼里,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眼前“少年”身上。他浸淫/女色久矣,一眼就瞧出,与他打斗的“少年”是个美貌女郎。这才放水与她一来一回那么久,不过是想擒她回去享用一番。

  他痴痴望着那雪青衣衫的峨眉女郎,肌肤雪白无暇,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冷冷望过来。他觑见她那摄人魂魄的娇艳容颜,不禁色授魂与,身子骨先酥了三分。

  他这一呆,少年抓准机会捂着手臂跳进一旁的树林里。

  人逃了,他不追,反而眼珠子像是黏在了方思阮的身上,大笑:“想不到我今天这般好艳福。”说时迟那时快,他施展轻功一跃,伸手朝方思阮的肩头探来。

  方思阮手腕微动,拔剑朝他手指削去。

  清商剑削铁如泥。眼见就要砍到他,道士倒退一步,急急收回手,不怒反笑:“有意思。”

  丁敏君三人听他冒犯自家小师妹,脸一冷,摆阵一齐朝他攻去。四人配合默契,方思阮和丁敏君攻他上路,纪晓芙和贝锦仪从他身后刺去,道士照单全收,腹背受敌之下仍有余力笑嘻嘻地调笑几人,惹得方思阮脸上也浮出怒意,要不是得隐藏自己的实力,她定要让他好好吃个苦头。

  她这么一想,手下还是重了一分,故意一剑在他脸上划了一道浅浅口子。

  道士蹭了蹭脸颊,指腹带有血痕,刚想不再留情,速战速决,掠走女子,一匹青骢马疾驰而来,一个俊秀男子纵马而来,正是江湖上人称银钩铁划的张五侠。

  丁敏君久攻不下,渐渐焦躁,见张翠山赶来,心里一喜,呼唤一声:“张五侠!”

  道士脸色一变,糟了,光顾着眼前美人,差点把要紧事给忘了,可不能被武当派的人看到脸。他当下不再恋战,深深看了方思阮一眼,眼中贪婪之色呼之欲出,依依不舍地留下一句:

  “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就此,消失山林之间。

  张翠山远远地已看见俞岱岩平躺在骡车边生死不知,瞧见这番打斗场景,心里有了猜测,目呲欲裂,怒火攻心着就想追去。

  “张五侠!”

  方思阮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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