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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书记官,你再来看看俺养的猪!天天玉米面加红薯藤剁碎了煮熟了才喂的,那小猪爱吃的哟,一天要吃两大锅!”

  男声憨厚响亮,带着老庄稼人特有的憨厚,话音里的喜悦盖都盖不住。

  又有一青年男声由远及近应道:

  “那我还能不知道赵叔您的手艺,村里谁家红白大事不请您去掌个勺啊!

  您熬个猪食也就是捎带手的事儿,这么多好料放进去,我都爱吃,甭说猪了!”

  随后便是几声大笑,“贾书记官就爱开玩笑,猪食哪儿能人吃哩!”

  “哈哈哈,那就不开玩笑。”青年男声正经起来,语气带了些认真。

  贾琏到这村里扶贫三年了,对村里的情况门儿清,这家赵婶年轻时摔了腿,那会儿条件差,就用止疼药和膏药糊弄了过去。

  年轻时觉不出来,谁知这两年越发疼痛,已经难以成行,前俩月两口子急忙去县医院,县医院说误了时间,没法治了。

  赵婶心灰意冷,又不愿意躺在床上给老伴儿添麻烦,艰难地拄着拐,去农科站买农药准备一了百了。

  那会儿贾琏刚帮忙卸完化肥出来,一看赵婶拿着农药神情落寞,直觉不对赶紧跟上,好悬制止了一场悲剧。

  贾琏又是磨破了嘴皮子劝说,又是申请物资,跑农村合作医疗手续,好歹稳住了赵婶,他两口子又犟,不愿意白要钱,贾琏又帮着领了小猪仔,给赵叔养着。

  贾琏边朝猪舍走边接着说:“等这五头小猪年底了长成两三百斤的大猪,我帮您找找城里的买家,他们就爱吃这土猪肉,总之比直接卖给收猪的强。

  到时候换了钱,你再带上赵婶儿上省城,上那大医院看看,咱这没法治,不一定大医院就没法治是不是?”

  几句话说完,猪舍前已经站定了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个的上身穿着浅蓝色衬衫,身形偏瘦,袖子挽得格外高,整条小臂都露了出来,肌肉曲线极好,就是仿佛做过美黑,呈现晒棕色。

  旁边的矮个汉子搓着手,手掌间老茧磨出沙沙声,视线柔和地跟着猪栏里吃的正香的小猪。

  听得贾书记官的话,汉子咧开嘴一笑,脸上的皱纹仿佛嵌进了洗不净的泥,

  “是咧,我就盼着它们多吃些,多长点肉!”

  说完弯下腰,伸出大掌提起一头小猪仔递给贾琏,“贾书记官,你掂掂,可沉了不少,是不是?”

  贾琏伸手掐过猪仔前肢掂了掂,刚要开口说话,陡然眼前一黑往后倒去,意识消散前一刻,贾琏心中就一个想法:

  “坏了,我要是猝死在这,赵叔家的猪卖不出去可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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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琏二爷也是命苦,打小儿没了亲娘不说,后娘又是个没成算的。

  好不容易老太太做主定了亲戚家的好女孩儿,下月初五就要下定,这会儿却一病不起,听说前儿太医都叫预备起来呢……”

  “呸!你这婆子净胡沁,二爷真要有个好歹,我们伺候上的人能得了好不成?”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议论声,贾琏刚想睁开的眼睛又猛地闭了回去,心内一个咯噔:“糟糕!这回不是真成琏二爷了吧!”

  因为和红楼梦里的贾琏同名,贾琏从小没少被同学朋友戏称琏二爷,可什么时候被这么编排过家事!

  虽然是扎根农村基层,但工作之余,小贾也没少看小说消遣,一听这婆子对话,心知自己怕不是穿到了红楼世界同名同姓的贾琏身上了。

  再想沉下心去听,声音却逐渐远了听不着什么,忽而又有两脚步近了,外间传来揭盖打水声,不大会儿,便有一柔和女声轻唤“二爷,二爷,可醒了?该吃药了。”

  贾琏缓缓睁开眼睛,装作极虚弱的样子慢慢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半新银红袄子,外罩青色掐牙背心,约十五六岁的丫头正半蹲在床前。

  手里端一乌木托盘,上放一碗乌黑的药汤子正冒热气。旁边又有同样打扮一约十一二岁的丫头正睁着一双圆溜溜杏核眼看着贾琏。

  贾琏心里麻爪,这穿过来没有系统也没有原主的记忆,这会儿连房里丫头名字都叫不出来。

  哪怕心中慌的不行,面上却不显,贾琏接着装虚弱,把声音压低,问到:“我睡了多少时辰了?”

  年纪大些丫头出声答到:“二爷昨晚间用了药便歇下了,辰时碧桃来叫过一回您没醒,因着药不能久熬需得按时服了,这会儿巳时过半(上午十点),奴婢斗胆叫醒您,请二爷服药。”

  贾琏猜旁边小丫头估计就是碧桃,才小学的年纪就要来服侍人,他心内有些可惜。

  却也知道既然来了这个时代,一时半会儿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先摸清状况为要。

  心内忖度着,便想坐起来,答话的大丫头极有眼力见,轻轻半扶着他坐起,又往背后塞了靠枕。

  贾琏心内感叹,看看,多好的办公室苗子,瞧瞧这情商,干点领导接待,下乡慰问的活儿,指定是一把好手!

  伸手拿过药碗痛快喝完,被苦的龇牙咧嘴,缓了缓压下苦涩,心头一转,掀开锦被就假装要下床,口中连唤:“碧桃,碧桃,我要去见老爷,快去预备衣裳。”

  碧桃正在外间收捡药碗,笑盈盈应声:”二爷净捉弄人,衣裳鞋帽往日里都是碧荷姐姐的活儿,怎么就要我来沾手?"

  果然这边碧荷正带着笑在开箱子,“外头正春寒呢,二爷好些天没出屋子,如今看像大好了。

  碧桃且去叫门口守着的兴儿给老爷传话,就说二爷大好了,来拜谢老爷太太关照。再叫人往老太太房里也报一声。”

  又拿出一件大红羽缎对襟褂抻抖抻抖,接着扭头对贾琏说:

  “二爷不忙起身,先歇着,才发了汗,换过一身里衣,我再给二爷拿件前儿刚熏晒过的大毛衣裳穿。”

  “哎,这就去。”碧桃应声出了外间门,打发兴儿去跑腿。

  两句话打听出身边人的名称,贾琏在心内先喜滋滋夸过自己,又感叹这古代能做大丫鬟的果真都是真本事,你看这碧荷十五六岁,处世为人周到又利落!

  短短半刻钟,贾琏心里赞了两回,干脆模仿着红楼梦电视剧的语气开口问道:“碧荷,我一病日久,倒忘了年下你爹妈可来过?如今领着什么差事?”

  碧荷打整着帽鞋答到:“二爷如何想起我爹妈来了?正月里上元,我爹妈来咱们院子给二爷磕头,不巧二爷去老太太屋里了,因此并没见着。

  我那老子如今不在府上当差,年前让太太打发去了先太太的嫁妆铺子里领着掌柜的事,我妈妈倒在府上,管着小花园里花叶枝草的事儿。"

  这一说贾琏便明白了,碧荷是他亲娘张太太,贾赦原配夫人的陪房家生子,难怪处处周到。

  张太太出身书香世家,家中规矩极好,是老荣国公贾代善给贾赦择的好贤妻,调理下人处治家事都是好手,早年也与贾赦有过一段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日子,可惜在贾琏小时便一病去了。

  贾赦一朝丧妻,贾母又偏心贾政这个弟弟,弟弟住正房荣禧堂,反让他这个袭了爵的嫡长子住偏院。

  张太太尚在时还能劝导几句,如今妻子一去,贾赦心气儿一散,官也不好好做,万事不管。

  只知道把玩古董扇子,又或成日和小老婆喝酒,甚至在东院靠街另开一黑油大门,虽因贾母在未分家,但也是门户自立的意思。

  贾琏想着碧荷说的她娘老子的事,琢磨着他如今的处境,要不要干脆把碧荷爹要来他院子里领个管事,比起老太太和邢太太安排的人,还是亲妈的陪房用着更安心。

  这头兴儿打了厚帘子进来回话:“二爷,老爷说二爷今日刚好,不必起身劳动再着风,明儿早上到正房请安便是。”

  顿了顿,兴儿才接着说:”方才碧桃姐姐打发小的也去趟老太太房里,小的报与老太太,二爷如今大好了,老太太欢喜着呢,就是…就是……”

  碧桃年纪小,又是个欢脱性子,不乐意听兴儿半吞不吐的模样,“快说,老太太说什么了?”

  兴儿听了催,忙跪下咬咬牙,一股脑倒出来:“就是老太太说二爷这回病好,多亏了宝二爷昨儿一片诚心,口吐灵语,说了要琏二哥哥快快病好,因此那伴生口衔,刻着除邪祟,疗冤疾的通灵宝玉才发了功,叫咱们二爷今儿果真便好了!”

  兴儿话音刚落,明明摆着火盆的屋里十分温暖,气氛却陡然一滞,碧荷碧桃都不敢打趣,只低头垂眸站在帐幔旁。

  贾琏听了回话不但不生气,反而呵呵一笑:“你跪什么,祖母疼爱,弟弟友悌,家中和谐,是我的福气。

  起来罢,碧桃,去小茶房给兴儿倒杯热茶暖暖,难为你大冷天这样跑来回话,别再着了风。”

  兴儿里衣早已汗湿,他回来路上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照实说,终归想起自己身契早交到了贾琏手上,对着正经主子实在不应该瞒着。

  这才一股脑说了,哪知平日里一听宝玉受宠就要刺上几句的琏二爷这回居然说了好话,难不成真是鬼门关走了一圈转了性?

  这头兴儿与碧桃往外间走,碧荷上前来倒茶,贾琏仍坐在床上托着腮沉思,根据刚刚听到的信息,他现在应该是17岁,下个月要与大名鼎鼎的“凤辣子”定亲。

  中文系的贾琏对原著不说倒背如流,基本剧情还是记得,那现在贾珠应当还没病逝,贾宝玉今年大概五岁,贾敏也还尚在,林妹妹也还没进贾府。

  贾府目前还是一片鲜花着锦的盛世光景,内里兴许糜烂了些,但还未到大厦将倾之时,也不知,他的未来要如何去走?

  贾琏叹了口气,摇摇头,唤来碧荷:“早上大厨房可送了膳食?若没有,帮我端碟点心来。”

  贾琏知道贾府奉行“饥饿疗法”,不管什么病,先饿上几日,他这原身又在前几天被太医下了判词叫预备后事,估摸着大厨房根本没备他的膳。

  只是这会他来了,好像把在村里历练三年练出的好体格子也一起带了过来。

  就是皮肤不再是风吹日晒的巧克力色,而是暖玉般的莹白,熟读原著的贾琏知道,这红楼里的琏二爷绝对是鲜肉美男,就是一点,实在荒诞好色,仿佛一刻离不得女人。

  好在自己来的还早,还不是“什么腥的臭的都来得”的后期,往前的贾琏权当没有,往后嘛,和凤姐成婚已是板上钉钉,一心一意只与凤姐过日子便是。

  碧桃端来了热水与好克化的牛乳卷儿,贾琏呼噜噜吃了半盘,估摸这会也有十一点多了。

  就缩进锦被里准备歇晌,既然到这儿了,现代的他孤儿一个,除了尽心尽力扶贫了三年的村子,也没什么别的留恋,今天起,就安安稳稳当贾府琏二爷吧!

  谁知,这一睡就是五个时辰,晚间碧桃来叫起用膳,却怎也叫也叫不醒,还发起了高热,烧的脸色通红,说起胡话,竟是有了些将下世的光景。

  吓坏了伺候的碧荷碧桃,忙往各处通报请大夫,生怕白天是那传言中的回光返照,贾府琏二爷怕不是真要一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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