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月猝不及防被纸抽了个耳光,气得满脸通红。
将死亡证明刚捏进手里准备撕碎的时候。
却注意到上面显眼的几个大字。
身为医生,只看一眼下面的章子,他立刻确定这个东西出自他工作的医院。
下一秒,他手上的动作僵住,满脸惊诧和愕然。
见他没再冲上来。
我缓缓转头看向儿子散落的骨灰,连哭都不敢大声。
生怕呼吸间儿子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就随风飘散。
我弯腰一点点将骨灰捡起到破碎的罐子里,此刻再出去买新的骨灰罐已经来不及了。
手紧张的都在颤抖。
等地上散落的部分收拾干净,起身时被月月踹过的腹部还隐隐泛着绞痛。
准备将自己丧服上剩余的部分骨灰抖落时,月月终于看完了死亡证明。
缓缓朝我抬眼,眼神复杂到极致。
在他开口前,乔月却先一步捂着伤口痛呼出声:
“阿衍.......你别怪她,是我自己没站稳,都是我的错,你们别因为我吵架了。”
她对月月伸出手,想让他扶着自己起身。
炫耀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我却没给她一个眼神。
换做从前,恐怕月月早就扔下我和儿子,转头抱着乔月冲去医院里给她重新缝合伤口。
在他眼中,乔月摔一跤都是天大的事。
我和儿子发生天大的事,都是小事。
看清这个残忍的真相,我用了整整六年。
但这次乔月却失算了。
月月听完她的话,甚至没低头看她一眼。
任由她伤口的纱布被血浸湿。
直直走到我面前,缓缓蹲下。
指着手里的死亡证明,开口时声音哽咽。
“这是真的吗?乔月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你说啊,说你是在开玩笑!”
他的嘶吼吹走了儿子散落的一片骨灰。
我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在此刻彻底爆发。
下一秒就伸出手用力将他推倒在地上。
朝他怒吼出声:“滚!你已经害死了我儿子,现在连他的葬礼都要毁了吗?带着这个***滚出去!”
话落,乔月眼底闪过一抹嫉恨。
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我对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一秒都无法容忍。
没等到月月扶着她,她只能自己狼狈的爬起身。
踩着高跟鞋迅速走到我面前。
“乔月姐, 你怎么能动手?他是你丈夫啊!又不是你的仇人,你今天也太过分了,有什么误会不能解释清楚的?”
我没给她一个眼神,手上忙着收拾儿子的骨灰。
可这次不等我再对她动手,月月却率先朝她厉声指责:
“闭嘴!出去!”
乔月满脸愕然,不敢相信月月竟然能对她这样冷漠。
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她委屈的嘴唇都在颤抖:“你说什么?”
月月耐心耗尽,语气冷到极致:
“听不动吗?我让你滚出去!滚!要让我动手送你吗?”
我将二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满是讥讽,
原来他也知道儿子生前最讨厌的就是乔月啊。
***子活着的时候,他却为了约会天天带着儿子往乔月的家里跑。
那时候短短一周时间,儿子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我问他的时候,他还怕我而担心,故作坚强的说自己没事。
可小孩子哪里会骗人,说话间他眼神里的委屈多的几乎要溢出来。
为了这件事我没少跟月月吵架。
他想追求真爱我忍了,他想出轨我也忍了,可我不能接受他拿儿子当借口!
只是我们的交谈一旦涉及到乔月,他就以为我是拿儿子当理由吃醋。
只是不想让他跟乔月走得太近。
那一刻,我开始对他有了失望。
6
现在想想,如果一开始我就能认清他和乔月的关系直接选择离婚,或许现在儿子还陪在我身边。
我咬紧牙,忍着没让自己当场崩溃。
望向乔月的眼神冰冷到极点。
她手术后恢复得倒是迅速,我儿子却因为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乔月还想再开口,余光瞥见月月手里的死亡证明。
眼中终于慌乱起来。
将所有话都咽进了肚子。
从台阶下捡起她的包,转身离开了葬礼现场。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月月伸手想帮我将丧服上最后一点骨灰收进罐子。
却被我无情打落:
“滚!我们不需要你。”
“儿子生前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没出现,就麻烦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和儿子面前。”
一瞬间的功夫,他失去了所有争吵的力气。
绝望渐渐爬上眼眶。
似乎此刻终于明白,儿子肾病的起因。
嘴唇翕动半晌,刚准备开口时,他的***响了。
他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到角落里按下接听。
卑微的开口解释:
“是是是,我看到网上的东西了,我可以解释,那是个意外,我***昨晚没电关机了,实在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就回医院里跟大家请罪!”
直到我将儿子破碎的骨灰罐下葬,他的电话才刚刚挂断。
看着我的表***言又止。
我忍不住冷笑出声:“装什么?六年了你什么时候不是想说就说想骂就骂?你现在这虚伪的样子比你以前冷漠的样子还让我恶心!”
其实我很清楚,他不是没有温柔的时候。
只是为数不多的温柔全部给了乔月。
留给我和儿子的,只剩下工作后的疲惫和暴躁。
可明明我们也不欠他的。
从前我看不明白,总想着为了儿子好,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现在看来,有这样的父亲,是我对不起儿子。
从出生就开始让他忍受病痛的折磨。
听见我语气里积压多年的斥责,月月眼底被愧疚填满。
挣扎半晌,才带着试探的语气开口:
“对不起,医院那边出了点事,我得过去处理一下.......你应该也知道,网上闹的很厉害,我作为当事人——”
不等他说完我直接冷声打断:
“你去啊,我什么时候拦过你,你救乔月的时候我拦过你吗?还是儿子拦了你?儿子甚至为了让你追求真爱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
话落,他脸色瞬间惨白。
喉咙吞咽几次,想说什么,却终于没能出口。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理亏。
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反驳。
我唇角扯出讥讽的弧度。
刚想离开的时候,他却开口说要送我回家。
我眉头皱起,见鬼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谁的家?你的?还是我的?你去忙你的吧,用不着你***心我,等你忙完,我们就去民政局办手续,那个房子,到时候你按市场价给我我一半,我不要了。”
说完那刻,我看见他眼里的光迅速熄灭。
却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只恨自己这句话说的太晚。
害苦了自己,还连累了儿子。
离开后,我第一时间报警要求抓那天肇事逃逸的司机。
幸好那条路监控完好,警方说应该很快就能有线索。
走出警局,我接着找了个律师商量离婚财产分割的问题。
等协议拟定出来,我直接寄给月月的医院。
准备重新给自己找个住处的时候,医院的院长却忽然给我打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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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是因为儿子的事,要跟我道歉。
却没想到,按下接听后对面只传来冷声的威胁:
“要想保住月月的工作,你现在立刻赶到医院里给记者跟纪委解释清楚!”
我顾不上生气,直接按下录音。
又用疑惑的语气问了他一遍。
或许是长期身居高位位高权重,他语气很不耐烦:
“我说你要是想保住你丈夫的工作,现在立刻赶到医院里按照我的安排跟记者和纪委解释清楚!听懂了吗?”
最后一句话带着明显的怒意。
没等我回复,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大概是笃定我不可能拿月月的工作开玩笑。
看着电话被挂断的界面,我忍不住冷笑出声,满心讥讽。
这一刻才明白月月处事风格的由来。
怪不得没有任何证明就能随意调走医院唯一的***。
怪不得连最重要的急诊都能拿病人的生命当儿戏。
原来这个医院从根上就烂透了!
可惜他们这次赌错了。
我不仅不想保住月月的工作,我还恨不能一刀送他去给儿子陪葬!
我捏紧***,保存好刚刚的录音。
急忙给自己打车去了医院里。
原本冷清的大厅此刻人满为患。
各家记者举着不同公司的牌子站在中央。
月月被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
苍白解释的声音淹没在记者犀利的责问里。
远处的院长看见我那刻,就直接让保安将我拽了过去。
接着,一张发言稿被扔进我手里。
对着我开口威胁,说如果今天我不按照上面的话和医院的安排让他们度过这次危机,以后月月的名字都会被医学界彻底封杀。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强忍着没让自己得意的笑出声来。
装模作样的打开发言稿看了一眼。
胸腔瞬间被怒意填满。
医院竟然将所有过错全部推到我身上。
让我说自己是因为月月出轨所以记恨他,故意造成这场车祸,又找了一群群众演员扮演路人让这场戏更加真实。
至于那些被医院工作人员挂断的电话,更是我自导自演的戏码。
电话实际上都没拨出去过,纪委也是被我蒙在鼓里,成了我的棋子。
我将发言稿一行行看过去,气的浑身颤抖。
指甲用力到将纸张戳烂。
直到我看见最后一句。
让我当众解释,车祸里死亡的小孩跟我和月月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我为了演戏特意领养的孤儿。
一场事故就这样被他们轻描淡写成了我的蓄意***。
遭到丈夫出轨的原配被他们写成了失去理智拿人命当儿戏的疯子。
我紧紧咬着牙缓缓抬眼。
开口答应道:“好,我就按这个说,那你要答应我,一定要保住月月的工作。”
看见对方眼中的不屑后,我转身朝记者中央走去。
一句解释自己身份的叫喊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等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那刻。
月月眼底也同时燃起希冀。
我跟远处的院长隔空相视一眼,勾起一侧唇角。
在他期待的目光里,动作缓慢地撕了手里的发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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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脸色随着我的动作迅速惨白。
我拿起离我最近的话筒缓缓开口。
说出了车祸的始末。
说出了他们医院人员不作为的真相。
说出了儿子危急时刻没有***可用的事。
月月眼里的光亮随着我的话一点点熄灭。
最后彻底陷入绝望。
本来想反驳,想上前抢我的话筒。
在我双眼冰冷的注视下,他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或许是害死儿子的愧疚让他在我面前抬不起头。
僵持半晌,他后退了几步。
远处的院长在我最后一句话落地那刻,一口气没上来,直直朝旁边倒了下去。
没等他进急救室里,就被纪委的人当场带走。
我拿出窃听。
将他刚刚打电话威胁我作伪证的录音当众放出。
成了这次发言的重磅***。
月月本以为我是担心他才赶来。
等听完录音,他整个身体几乎站立不住。
摇晃两下,急声想给我解释这段录音不是他的本意,声音却淹没在人群里。
记者们的骂声让医院的工作人员抬不起头。
等取证结束,人群四散开来。我也随之离场。
月月却追上来开口叫住我,脸上满是愧色。
“院长给你打的那个电话我真的不知道,那不是我的意思,我不可能让你说那些,他也是我的儿子,你——”
我没看他一眼,就冷声打断:“不重要了,离婚协议寄给你了,记得签字。”
说完,我直接转身离开。
路上警察给我发来消息。
说那个司机已经找到,路口的监控也已经调取,估计很快就能判刑。
儿子的医疗事故,涉事人员也会依法处置。
我这才放下心来。
中午找的房子也有了消息,中介让我过去看看。
三个小时后,我就付款入住了未来的新家。
简单收拾整理了一下,将儿子生前最喜欢的玩具摆在显眼的位置。
曾经那些象征快乐的玩具,此刻孤零零地摆在架子上,蔓延出无尽悲伤。
等我再次打开窃听时,网上***已经发展到顶点。
记者们将我的发言和录音发出后,医院被骂的注销了官方账号。
评论区里不停有热心网友更新最新消息。
说住院的人纷纷办理了转院。
原先排到下一个月的门诊挂号也截止到今天下班,已经全部取消。
一个接一个的喜讯传来,我看的眉眼泛酸,视线模糊。
直到晚上,医院承受不住压力,终于发出了对月月的开除声明。
纪委更是罢免了院长的职务。
网友纷纷蹲在评论区里吃瓜,等着月月的回应。
只是没等到他回复,却等来了他被捕的消息。
等第二天一早我接到警方打来的电话,才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
9
月月冲进乔月家里,跟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声音引得上下三层楼都能听见。
等第一个邻居报警,警察赶去的时候,乔月已经倒在血泊里。
缝合的刀口还在往外阵阵冒血。
月月没跑,而是独自坐在客厅里冷静的抽烟。
乖乖跟着警察回到警局后,没有任何反抗地配合他们调查。
我接到电话赶去警局时,月月没见我。
只给我留下一张他签完字的离婚协议。
他重新改了财产分配的地方,选择了净身出户。
警察还帮他给我带了一句话。
他说他对不起我,对不起儿子,希望下辈子,我们都不要再遇见他。
听见这句话时我心里再泛不起任何波澜,只冷漠的点头。
这不仅时他希望的,更是我希望的。
我拿着协议离开了警局,去到儿子的墓地。
压抑两辈子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
我哭的泣不成声。
将离婚协议摆在他的遗照前,强扯出笑意:
“妈妈厉不厉害?以后我们就自由了。”
“答应妈妈,下辈子一定要去一个幸福的家庭,做一个健康快乐的小孩........”
我在儿子的墓碑前坐了整整两个小时。
直到雨打在我脸上,洗刷掉早就干涸的泪痕,我才恍然惊醒。
起身时身体都僵硬的厉害。
离开前,我回头不舍的看了一眼儿子。
照片上的他笑的很开心,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可我却回不去了。
以后,我要带着儿子那份,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