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淮呆坐半晌,其中***响起好几次,他却好像没听见,任由***响起再消失。
末了,伸手去拿贺白没吃完的半碗米饭,米饭是甜的,吃到嘴里却是苦的,这苦意有如实质地侵占了他的味蕾,桌子上的每一份菜好像都是苦的。
曾经贺白会特意做好他喜欢的饭菜等他回家,无论他多晚回来,家里总有一盏灯,睡着的贺白知道他没吃晚饭,会一边埋怨他这么晚回来,一边睡意朦胧地穿鞋给他下面。他那个时候不屑一顾,现在才知有多难能可贵。
施淮沉默地收拾碗筷,拿着抹布仔细地擦拭桌子上的汤汁,端着盘子和碗去清洗,手一滑,盘子瞬间在他脚前摔碎,陶瓷碗摔成了好几瓣,有碎渣扎上他的脚趾,划过他的脚背,很快有鲜血淌出。
施淮好久都没有反应,这个家里再也没有当初的鲜活,施淮在这沉寂中静默,恍然之中有两行泪滑落,溅在地上破碎的碗碟上,混着汤汁瘫在地板上,狼狈不堪。
施淮转身去拿清扫工具,却看见了站在餐桌旁的贺白。施淮还没来得及调整自己的情绪,眼底通红,怕吓到他,又仓皇地转头,狠狠地揉了揉眼睛。
“宝宝,怎么,我都没有听见你开门的声音。”施淮勉力扯出一个笑,可这笑却难看的像哭一样。
贺白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后退半步,“我听到有东西摔碎了。”
施淮挪动脚步,想要把摔碎的碗盘挡住,“没事,摔了盘子。”
贺白听到摔了盘子嘴唇抿了抿,“嗯。”又抬头看他,有些瑟缩地问他,“生气了吗?”
“什么?”
“我,我没吃完饭就,跑了。”
施淮愣住,贺白想的竟然是他会不会生气,原来他在贺白这里已经这么锱铢必较,动辄得咎。“没有。白白,我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生气,你不用这么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提防我。”
“嗯。”贺白声音闷闷的。
施淮轻叹,犹豫几许,想要和他多说说话,又不知道再说什么,又怕说了什么让他伤心,最后干巴巴地问他,“你,饿吗?”
贺白摇了摇头,“不饿。”
“我……”施淮认真地看着贺白,“对不起,白白。”
贺白有些不解地说:“你,你为什么要道歉?”
施淮苦笑着摇头,“我要道歉的地方太多了……”他做了那么多错事,而现在贺白连接受他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贺白没说话。
“宝宝,你想出去吗?”施淮试探着问他。
贺白扭头看了眼窗外,静默半晌,却摇了摇头,“我不想的,你别生气。”
施淮心里抽痛,说话几乎没有了逻辑,“没有生气,我没有生气,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不让你出门,白白,都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对不起。你想出去玩吗?或者想去吃什么好吃的吗?我不关着你了好不好?你想走就走好不好?”
贺白就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低了头不去看施淮。
施淮一急,抬脚就朝他走去。
贺白却忽然后退一步。
施淮瞬间停了脚步。
“白白……”
贺白摇头,“不想的。”说完弯腰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医药箱,放在了茶几上,“我,我去睡觉了。”
施淮喉结滚动,鼻腔酸涩,“好,好,谢谢白白。”
贺白等他答应了才转身回了卧室。
施淮知道他的,夏天白日长了,他总是要睡午觉的,施淮不睡,但会陪着他躺着,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施淮嫌他麻烦。
而今,施淮看着贺白进门的身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失去了才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什么叫追悔莫及。整整一个下午,贺白都没有走出卧室。从前施淮不知道,他只是把人关在这里,一日三餐好生照顾着,只觉得这个房子里还有贺白,他心里就踏实,而自己却不经常来。
今天他推了所有的工作安排,在这里待了一下午,却发现贺白根本不出卧室。
而只这短短的一下午,施淮尝试着不拿***,没有网络,没有了通讯工具,没有自由,没有陪伴,在这四四方方的空间,施淮就已经坐立难安。贺白却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最开始他甚至不能下床。
他该有多孤独。
施淮心神恍惚,猛然间想起来一楼的卧室是和阳台打通的。施淮快步走到阳台,却在落地玻璃门前心生退意,他知道贺白不想看见他。
贺白正坐在单人沙发上叠东西,旁边的小茶几放着一个纸盒子,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是一个鞋盒。他叠的很认真,一直低着头,动作却有些笨拙,一张不大的纸被他翻来覆去地叠,都出现了深深的折痕。
施淮就这样一眼不错地看着他,从他在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到叠成一个小小的千纸鹤,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印刻在了脑海里。
贺白好像没有很追求速度,但是叠的甚为精细,有一处不满意就会拆了重新叠,以至于成品的千纸鹤身上都会有浅浅的痕迹。那是不合心意带来的伤痕,也是精益求精给予的磨炼。
施淮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日沉西山,隔壁家的小姑娘下了学,便又传来悠扬的琴声,而他却因为长时间地保持同一个姿势站立导致腿酸脚麻,可贺白从始至终也没有换过姿势。
施淮轻轻地敲了敲玻璃门,听到声响的贺白瞬间抬起头来,看到门外的施淮却愣了一下,接着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来,看着施淮没有反应,疾步过去打开房门,从卧室正门走了出来。
施淮也是没有想到,眼看着贺白从眼前消失,又在阳台出现。
“宝宝。”施淮发现了如果他不先说话的话,贺白是不会先开口的,好像未经允许,他是不能和施淮说话的一样。
“你,怎么?”贺白和他保持着距离,匆匆看了他一眼之后又低头。
施淮看见贺白的动作有些心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今天没有去公司。白白你晚上想吃什么?要和我一起去超市买东西吗?”
贺白短暂地摇头,“吃什么都好。我,我就不去了,你,”
施淮猛地打断他,“白白,一起去好不好?”说着朝贺白走近一步,伸手想要去拉他的手。
贺白却仓皇后退,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不,不用了,我不,不想出去……”
施淮伸出的手陡然垂落,神色暗淡,“好,不想去就不去了。那白白想吃什么?”
贺白摇头,“吃什么都一样的。”
施淮苦笑着摇头,贺白之前那么爱吃一个人,对于一道菜都能蹦出好几个形容词,现在却说吃什么都一样。怎么能一样呢?
施淮转移话题,“白白今天中午没有睡觉吗?”
“嗯。”贺白声音很轻地应了一声。
施淮没有再问什么,他知道他要是说话,贺白一定会回答他,可是他也看得出来贺白并不想理他。
就连说话都要保持着距离,为了这些距离,甚至不愿来给他开门,还要特意从卧室出来绕到阳台上来。
施淮默默地记到心上,下次贺白给自己开门,自己要先后退一步。
施淮一个人站在超市蔬菜区发愣,因为他已经想不起来贺白爱吃什么了。贺白好像什么都爱吃,但施淮又知道不是的,曾经他也细心地把菜里贺白不爱吃的东西挑出来,而今却想不起来贺白喜欢吃什么。
散散落落地挑了几样菜,施淮在心里盘算要做什么菜。
他看起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总裁,其实在他追贺白那段时间,因为知道贺白爱吃,所以苦练了很长时间的厨艺。只不过后来再也没有下过厨,都是贺白一个人在厨房忙前忙后地做饭。
施淮失神地想,明明他是爱贺白的,可怎么后来就这么对待他呢?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直到回了家,看见贺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一晃神就把话问了出来,“为什么我会这么对你呢?”
这句毫无逻辑和意义的话湮灭在电视发出的声音中,贺白并没有听清,只是看见施淮嘴唇开开合合,然后走进了厨房。
贺白有些茫然地跟着施淮进了厨房,施淮已经很久都不做饭了。
施淮知道他进来了,扭头叫他,“白白,来帮我洗菜好不好?”
贺白机械地接过蒜薹,择掉多余的部分,沉默地在水龙头下清洗。
洗完之后不知所措地拿着站在水池边,水滴滴答答地从他的手上滑下去,蒜薹水灵灵地被握在手里。
施淮眉眼带笑,被这样很久以前的氛围打动,曾经也是这样,他炒菜做饭,贺白就会给他打下手,再附赠一个亲吻。
可在看到贺白的双手时,面上的笑意瞬间收起,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心疼。施淮瞬间抓住贺白的双手,“这是怎么弄得?谁欺负你了?”
贺白的左手食指上有好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疤,有一道血痂还没有脱落,他的中指和无名指上还环绕着创可贴,而大拇指的指甲像被利器劈开,都能看见里面的血肉,还尚未好完全。
而就在刚刚他还让贺白给他洗菜。
施淮拉着他出来,拿纸巾仔细地给他擦手,着急难免地声音有些高,加之他做惯了上位者,生气着急都不可避免地带有威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