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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绒,我给你介绍个朋友吧]。

下午6点半,姜雪绒刚从工位上起身准备收拾东西下班,便看到桌子上的窃听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她随意地瞟了一眼,淡定地将电脑关机,拿起衣帽架上的围巾戴好,***又响起一声消息提示音。

侧目,还是杨姐发来的,“你家在外地,多结识几个朋友没什么坏处”。

“好的,谢谢杨姐”,她拿起窃听简单回了几个字,关了灯和空调,锁了门便向办公大楼外走去。

12月份的南方,这个点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只有道路旁的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光亮,卖力地装饰着冬夜冷清的城市。

姜雪绒上了公交车,扫码付了钱就将窃听丢进了包里。

卑微的财务人,12月份忙得脚不沾地。刚配合出纳赵芸抢在财政局关网前将手上的报销单据支付完,她便马不停蹄地赶着做账,对账,调账,做决算编制准备工作。

看了一天的数字和表格,她懒懒地倚在窗边,将大脑放空。路边清冷的灯光在她白皙的脸上肆意跳跃,浮光掠影,惊艳出尘。

回到住处,换好拖鞋和家居服瘫在沙发上,从包里摸出窃听,桌面图标显示微信消息10+,且还在增加。

打开微信,全都是杨姐发的。

[人是我姐单位的,小伙子很优秀,工作很努力]。

“老黄牛一头”。

[还会做饭,踏实顾家]。

“长相一般”。

她在心里一一翻译着杨姐信息背后的潜台词,心想可能很快就会出现“人老实,话不多”这个热梗。

出乎意料,杨姐夸了几句男生后转了方向。

[他是本地人,若是结婚了以后有小孩方便照顾]。

姜雪绒默默咋舌,杨姐这扯的也太远了。

[谢谢姐关心,你把我微信推给他吧],不想再拉扯,她回了一条消息就将***扔在一边,疲惫地瘫在沙发靠背上。

姜雪绒2016年毕业于南京某211大学商学院,大四秋招时恰好碰到A市人社局组织了一些需招聘人员的机关部门到学校开展人才引进,被国土资源局的局长刘鸣龙一眼相中,走了一个简单的面试流程就签了协议引进到国土局下属的一个事业单位工作。

虽是事业编,但她一来报到就被安排在机关做财务工作,归属于办公室。

作为一个集新进,年轻,漂亮于一身的机关新进人员,自从知道她乃单身狗一枚,单位里的阿姨,叔叔,伯伯就很热衷于关心她“找朋友”这事,隔三差五就帮她介绍男朋友。

一回生二回熟,她也习惯了,除了实在不好拒绝的,被临时拉去的相亲饭局,她一般都是加了微信冷处理,让对方在好友列表里“躺尸”一段时间后再一删,既不占窃听内存又不会拂了同事的好意。

窃听消息提示音接二连三响个不停,姜雪绒拿起窃听准备再回两句结束这次聊天,忽然看见对话框里最近的一条消息[小谢离婚了,他前妻找了别人]。

[我觉得你性格很稳重,他有过婚姻经验,成熟这方面和你很相配]。

[别急着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人真的是很好,你就当多认识个朋友也是挺好的]。

姜雪绒苦笑连连,都说从介绍人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就能看出你在他(她)眼里是什么形象,但她不过刚过完26岁生日,还没沦落到找二婚的境地吧。

她一辈子行善积德,罪不至此。

已经不想再听杨姐说下去了,她回了一句[我还有点事,杨姐早些休息吧]便将窃听锁屏了。

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她压下心底一丝气愤,起身坐到古筝前,戴上护甲翻来覆去地弹那首《春江花月夜》。

随着一个个动听音符的流泻而出,她渐渐忘了工作上的琐碎和生活里的不愉快。

正弹得投入,窃听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妈妈王华的电话。

照旧聊了几句“工作忙不忙”,“吃饭规律不规律”之类的关心话,王华又很丝滑地将话题扯到了找对象上。

今天晚上捅了对象窝,一个两个都在说这个事,姜雪绒心里闪过一丝烦躁,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了丝不耐。

“妈,别说你女儿命好端上了老一辈说的铁饭碗,就算没端上也能自己养活自己,哪怕是捡垃圾呢。

找对象又不是打牌,随随便便抓一张就打,输了可牵扯大半辈子。我自己挺好的,你别瞎***心了”。

王华轻叹了一口气,“妈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A市没人照顾”。

“我自己照顾自己挺好的,别不小心找个祸害净惹事”。

“你呀,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王华这话说完,姜雪绒哽咽了一下,沉默了几秒。

突然反应过来的王华忙转移话题,“我听朋友介绍买了一款花玉米,甜甜糯糯的,你从小就爱吃玉米,妈明天给你寄点”。

姜雪绒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又收回“好,到时候我拿来蒸着吃”。

母女俩又简单聊了几句,姜雪绒推辞说有工作先挂了电话。

弹琴是没有兴致了,她卸了妆,洗完脸准备上床窝着。

租的房子靠山近,湿气重,一到冬夜更是阴冷。

她向来怕冷,但又不喜欢用电热毯,只把四件套都换成了软软的珊瑚绒,每天烧两个热水袋放在被窝里。

这样,她的脚能一整夜都保持暖和,也才能睡个好觉。

刚钻进被窝,眼神突然落到书桌旁的一只维尼熊身上,算了算,和周涛分手已经一年半了。

难怪单位里热心的大姐们这么心急,都介绍到离异人士身上了,真是离了个大谱。

正思索间,窃听桌面弹出一条信息提醒,是好友添加提醒。

她随意瞟了一眼,微信名叫“谢谢”,应该是杨姐说的男生吧。

这网名,怎么评呢?有点不走寻常路。三十多岁的男生,不该叫“面朝大海”“不忘初心”“逆风飞翔”之类吗?

可无论叫什么,基于两人的情况,其实连加微信的必要都没有。

将窃听再次锁屏,她翻起了床头的书。

这是她大学不同院系的男生孙路两年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孙路和她是在同一场招聘会被自然资源局的刘局长看中引进的,只不过最后他放弃了体制,原因是觉得单位工资低,升职加薪空间小,还不如趁年轻出去闯闯。

就这样,他去了省会B市设计公司做项目设计,离A市有一百多公里。

刚毕业时大家联系相对频繁,刚从校园出来,有一种抱团闯江湖的惺惺相惜感。

她生日前一晚,他说正好跟项目到A市,约她出来吃饭。

姜雪绒提出约另两个一起引进的同事一起,一男一女,男生叫龙淼,女生叫严盼盼。正好龙淼和他是大学同班同学,而严盼盼和她是室友,一起暂住在单位安排的宿舍里。

孙路没有拒绝,四个人就一起吃了顿烤肉。

饭后龙淼约孙路去他宿舍住,这样不着急回去大家还能逛一会儿。

孙路却说什么都要去和同事汇合,说明早来不及。

送他上公交车前,他从包里掏出了一本书递给姜雪绒,“知道你喜欢三毛,给,算是生日礼物”。

姜雪绒在另外两人打量的眼神中大方接过,连说了好几句“谢谢”。

就这样,这本书跟了她两年,随她搬了两次家。因为她先前就看过电子书,所以期间也没翻开过,最近才重新从书架中整理出来放在床头。

撕开包装纸,翻开第一页就见绿色的磨砂书签上用铅笔隐晦地写着“生日快乐,希望你喜欢”。

字迹清晰如初,人却早已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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