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行驶在五彩霓虹的迷离灯光里。
我透过车窗看着这个凌晨还有着车水马龙的城市,突然想起第一次从乡下来的时候。
到处都是林立的高楼大厦,玻璃外墙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
这座钢筋混凝土铸造的森林,让一直在乡下生活的我第一次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妈在陆家做了十几年保姆,我一直在乡下跟着奶奶生活。
奶奶走后房子被大伯收了回去,我无处可去只能来投奔妈妈。
陆夫人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干脆就让我住进了陆家。
陆家的别墅在半山上,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车进了大大的门还要开一段才能到别墅门口。
我瞠目结舌,跟在我妈身后哪里都想看,又哪里都不敢抬眼看,像是一条刚刚学会上岸的鱼,连呼吸都不会了。
拎着蛇皮袋进门时,我第一次见到了陆权。
穿着黑色贵族学院制服的男孩子从楼梯上走下来,五官精致极了,眼下的泪痣几乎让他漂亮得像个女孩子,然而那双眉眼却锋锐冷冽,只扫了我一眼就轻蔑地移开了视线。
就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我低头看了一眼被我鞋上沾的泥巴蹭脏的大理石地面,还有在大集上 20 块钱买来的,仿 adidas 的劣质运动鞋,突然脸色涨红,很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陆妈妈好人做到底,把我送进了和陆权同一所的中学。
她给我出了学费,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只是让我好好学习,说我妈不容易。
穷酸大概是无法遮掩的,我一进那所一年学费要七位数的学校就成了唯一的异类。
陆权一开始完全无视我,甚至讨厌我,还会带头欺负我。
把我关进卫生间,把死老鼠塞进我抽屉里,把我的书桌课本全扔到楼下的水池里。
我每次都一声不吭,也从不和陆夫人告状。
我知道我能出现在这里全靠着陆夫人的好心,只要我能忍过三年,考上一所好大学,毕业后我就可以把我妈接走,让她安享晚年了。
渐渐地,陆权见我不会反抗,也就对欺负我这件事失去了兴趣。
可他身边的人却好像还乐此不疲。
有一次,陆权身边的一个女生着急地跑过来跟我说陆权受伤了,就在学校厕所旁边的杂物间里,让我去看看他。
我去了,结果发现陆权根本就不在。
刚进门,外面就被反锁上了,随后一盆污水泼了进来!
我浑身被浇透,外面的女生嘻嘻哈哈的声音传进来。
「拜托她怎么会这么蠢?一提到陆权她就真来了!」
「平时老围着陆权,她以为她是谁啊?一个保姆的孩子,别太搞笑了。」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怎么配跟我们在一个学校里啊?看了都碍眼。」
……
我被关在杂物间里,整整一夜。
初秋的夜带上凉意,我浑身的衣服都湿了,冷得只能抱着自己的膝盖,到最后感觉浑身发烫,意识都有些模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打开。
逆着光的陆权出现在我面前。
他皱眉:「都被欺负过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她们让你来你就来?」
我含含糊糊道:「她们说你受伤了……我怕你出事,没来得及多想。」
其实我只是怕陆权在学校出事,陆夫人觉得我照顾不周,连累我妈。
但陆权好像想多了。
他眼神复杂:「……你就这么在意我?」
他一把把我扯了起来。
我大脑昏沉,难受得要命,撑不住地往他身上倒去,根本就走不了。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别耽误上课——」我打了个喷嚏,感觉鼻子闷闷的。
「我缓一会儿,好了就走。」
他没说话,在我面前蹲下身,臭着脸回头。
「上来。」
我做梦也不敢想他要背我,下意识反问道:「什么?」
他恶声恶气道:「耳朵也进水了吗?我让你上来!」
那天陆权背着我去了校医院。
他踩过香樟树落下的叶子,鞋底发出嚓嚓的声音,少年身上清爽的柠檬香气混杂着香樟树的气味,让我的脑子更乱了。
「陆权……谢谢你啊。」我强撑着在他耳边道。
他浑身一颤,耳朵飞快染上绯红,凶巴巴道:「闭嘴!我是怕你死了惹来麻烦!」
……
这次病情来势汹汹,我在家躺了一个星期。
陆夫人也终于知道了陆权对我做的那些事,她狠狠地骂了陆权一顿,对我妈道歉道:「陆权从小就这样,人厌狗嫌的,他答应我以后不会再欺负昕昕了。
「这些钱你收着,给昕昕买点喜欢的,补偿补偿孩子。」
我妈坐在我床头,红着眼叹气。
「你别跟小少爷生气。
「他本性不坏,就是从小金尊玉贵地养大,脾气大了点。
「昕昕,你一定得忍着,绝对不能惹他不高兴!」
就因为我妈这句话,毕业那年盛夏,陆权神神秘秘地拿着电脑进我屋里,对我说「我刚看了个片子,你跟我试试」的时候,我没拒绝他。
因为我不敢拒绝他。
我不敢惹他不高兴。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和陆权的关系彻底混乱起来。
陆权长得好看又有钱,围在他身边的女生不计其数。
但他和谁都没在一起过,他只来找我。
却又不跟我在一起。
好像他只对我的身体感兴趣。
这种复杂的亲密关系让我有时候也说不清对他的感情。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欢他,抑或习惯了服从他。
可现在我知道了。
我低头,手轻轻地摸上心脏。
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在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