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雪。
徐惜挽换上厚厚的粗布衣裳,梳着丫鬟常用的双丫髻,将脸用涂得灰黄些许,看起来就像在寻常官宦人家里做粗活的丫鬟。
嘱咐紫菀与青萝留在院子里不能让其他人发现自已不在,尤其是张嬷嬷,毕竟她院子向来偏僻,府中鲜少有人会专门过来找她。
她跟着采荷轻车熟路地从后门出去,看门的嬷嬷认得采荷,但鲜少看见四小姐,以为她是四小姐院子里新来的丫鬟,查看了手令之后就将人放了出去。
天空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寒意刺骨。
这么冷的天鲜少有人出门,几乎都是为了生计在奔波,疾步匆匆无人还会注意到旁人。
徐惜挽与采荷各自撑了一把小伞,一副出门替主子采买东西的模样,一阵寒风吹来,两人都被冻得一哆嗦,加快了脚步。
走了半个时辰,徐惜挽的呼吸微微发喘,身子也逐渐暖和起来,但是两只手却被冻得通红似乎没了多少知觉似的。
不过好在她们总算到达了与杨闵安约定的地方。
这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小茶楼,因为只有两个年纪大的婆子在帮工,所以来往的客人并不多。尤其是这种严寒天气,更是无人问津。
她带着采荷直接上了二楼,走到以往杨闵安最常来的包间里。
一推开门,徐惜挽整个人都愣住了。
杨夫人正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喝茶,听到开门的声音往门口方向看过来,正好看见怔在原地的徐惜挽,她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温和地与她打招呼:“徐四小姐,进来吧。”
徐惜挽眸子晦暗不明,没退婚的时候杨夫人会亲切地喊她惜挽,一退婚就成了徐四小姐。
看来杨夫人是真的很想促成她小儿子与锦河县主的好事。
见徐惜挽的目光在包间里扫了一眼,杨夫人说道:“你不用找了,闵安今日是出不了门的。”
徐惜挽缓步走到杨夫人跟前,微微福身行礼:“有些日子不见,杨夫人脸色是愈发红润,看来是贵府喜事将近了。”
“于闵安而言确实是桩喜事,我身为一个母亲,自然是希望自已的孩子能够拥有更好的生活。”杨夫人说道,“能娶到县主,是我儿的福气。”
徐惜挽意味不明地说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谁又能知道前路如何?”
杨夫人听到徐惜挽的话,只当她是不甘心就此失去这桩婚约。
若是甘心的话,又怎么会在大雪天前来赴约?
在杨闵安遇到锦河县主之前,杨夫人对于徐惜挽这个准儿媳还是很满意的,性格温顺懂事,算得上门当户对,还有个当世子夫人的嫡亲姐姐。
只是人一旦有了更好的选择,就开始变得挑剔起来。
“虽然退婚一事我们杨家确实理亏,但是你们徐家既然已经收下赔礼,说明这桩婚事已经到此为止,两不相欠。”杨夫人敛起笑意,正色道,“我不希望徐四小姐往后与闵安还有任何的牵扯。”
徐惜挽眸子微动,对她却丝毫不惧,一副苦恼的模样:“夫人与其在这儿警告我,不如先说服你的儿子。毕竟是他主动邀我相见,如此诚心,我又如何拒绝?”
杨夫人冷哼道:“我了解我的儿子,只要你拒绝,他便不会再纠缠。”
徐惜挽说道:“不瞒杨夫人,我到此原本就是打算与他说个清楚,倒没想到惹了夫人这般忌惮。”
杨夫人显然不信她的这套说辞,毕竟女子被退婚后再相看婚事总归是有劣势的,而她的小儿子这般出色,那是连县主长公主都肯定过的俊才,徐惜挽不舍得放手也在情理之中。
徐惜挽看着杨夫人的神情便猜到她心中所想,并未再辩驳。
杨闵安于自已而言确实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但事已至此,两家长辈早已达成毁约共识,而杨闵安又没有足够的实力脱离家族的掌控,再抵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只是梦里杨闵安凄惨的结局让徐惜挽唏嘘不已,那件科举舞弊案疑点重重,她也做不到明知事有蹊跷却无动于衷。
她来赴约更多的是想提醒杨闵安警惕身边之人,以免如她梦中那般落得个身死异乡的下场。
今日没能见到杨闵安,就算见到了,他也未必会相信自已,徐惜挽垂眸,心思重重。
杨夫人不欲与她多说,只道:“我们两家缘分已尽,几年情分,你也不想挡了闵安的前途吧?长公主府不是谁都能招惹得起的。”
徐惜挽听出她话中隐隐的威胁,眉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就祝令郎前程似锦了。”
她说完这句话,又敷衍地微微颔首行礼,转头便带着采荷离开小茶楼。
雪越下越大,冷风一直往衣服里灌,往脸上扑,冻的徐惜挽不想再继续往前走。
她转头看向采荷的脸上也是冻的红彤彤的,说道:“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采荷点点头,突然说道:“小姐,我们的药铺就在不远处,隔两条巷子就到了,不如我们去铺子里休息吧,再看看附近能不能雇到马车。”
因为是偷偷出门的,就没用府里的马车,这会儿看着雪越下越大,还不知道何时能停,是决计不能再步行回府了。
走了没多远,终于到朱雀街的药铺。
虽然药铺还没有正式营业,但已经挂上了牌子,是徐惜挽与罗医婆商量后选的“素问药铺”。
本来徐惜挽想用素问堂,但是罗医婆说铺子里不用招大夫坐堂,仅用来出售药材,便用了素问药铺作名。
这条街道行人不多,因为风雪大,许多铺子都是掩门作生意。
采荷上前想推开药铺的门,却发现门已经被锁上。
“这样的天吕掌柜他们不在铺子里也正常,还好奴婢出门的时候顺便带了铺子的钥匙。”采荷说道,毕竟还没开始营业,吕掌柜大部分时间都去采购药材了,天气冷的时候就在家里歇着。
打开铺子门,采荷轻车熟路地找到放在铺子里的暖炉和碳,将铺子里生了碳火。
主仆两人就围在炉火旁取暖,被冻僵的脸庞和手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知觉。
然而徐惜挽却在此时敏感地在铺子里嗅到一丝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