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晚霞好像是被打翻了的染料,将云彩都织成了绚烂的橘红色。
夕阳的余晖洒落人间,将那金瓦红墙笼罩其中,散发夺目光彩。
“哗啦!”
善棋刚哼着小曲儿从外头走进含元殿,迎面而来的就是一盏滚烫的茶水,先是砸在她的额头上,而后碎裂在她的脚边。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秦婉卿先发制人的将一支白玉簪子摔碎在地上:“善棋,你偷盗本宫的簪子,该当何罪?”
簪子?
善棋捂着被烫伤的脸,惊疑不定的去寻找被摔成了好几截的玉簪。
但上好的玉簪早就被摔得四分五裂,哪怕她认识皇后娘***每一件首饰,也已经拼凑不出簪子的原貌。
她脸上布满红痕和水泡,那双眼睛被砸得视物不清。
“来人,把善棋带下去,让她去院子里跪着,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起来。”
“娘娘……娘娘!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娘娘……”
杜若兰这批秀女殿选的那日晚间,下了好大的一场雨,秦婉卿就是要让善棋死得悄无声息。
一声惊雷打在恢弘大气的宫殿外,伴随着巨大的闪电,将黑沉的天空劈得雪亮。
太极殿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天象。
浓稠的黑云翻涌,瓢泼大雨毫无征兆的落下。
三月初春的时节,还残留着几分晚冬的寒凉,雨水顺着青砖绿瓦的屋檐滴落,一股冷气从太极殿外吹了进来,殿中的四个炭盆散发阵阵热气。
上好的金丝红萝炭有微弱的红光忽明忽暗。
大***穆辛打量着在书桌前奋笔疾书的皇帝,写了半天,奏折上一个字儿也没有。
太后娘娘和定王把持朝政,如今这二位在严华寺礼佛,重要的文书都被送去了寺庙里,哪里轮得上皇上?
送入宫的,全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裴璟行倒是想做一个好皇帝,奈何手上没有实权啊!
“陛下,该翻牌子了。”
掖庭局的人已经奉上娘娘们的绿头牌在等着,见皇帝面色不虞,斟酌着语气道:“陛下,今日皇后娘娘殿选秀女,选了十六位贵人主子,陛下今夜可要……”
“你说皇后去殿选秀女了?”
昨***与皇后大吵一架……
准确的说,是他单方面大发***,皇后总是波澜不惊。
他今日一整天心情郁郁,什么都不关心,提不起劲,闷闷不乐的。
就连大明宫的宫女说奉皇后的命令来给自己送吃食,他都因为生气而没有吃。
裴璟行气的是,他的皇后完全不在乎他,一点都不吃醋。
皇后出身秦家,而秦家与定王叔是政敌。
母后为把持朝政,与定王勾结,架空了他这个皇帝。
当初为了迎娶秦婉卿为皇后,他以绝食相逼,要以死明志,才让母后松了口。
那时整个大雍的世家子弟,都视卿卿为白月光,是他略施小计,才将人迎娶入宫。
他一直觉得,秦婉卿不爱自己,只是为了避免宫外争夺她的风波才入宫的。
昨日的事情,让裴璟行在思考,他在母后和定王的重压下,以性命相要挟,让秦婉卿成为自己的皇后,到底对不对?
他真的可以走进皇后的心吗?
“回陛下的话,的确是皇后娘娘亲自去的。”
这一天的委屈,好像在穆辛的肯定声中消散。
裴璟行颤抖着放下手中狼毫:“那你说……皇后心中是不是也……有朕?”
这种问题,穆辛就是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接话,只能笑着问:“陛下,还翻牌子吗?”
裴璟行瞪了他一眼,他立马弯下腰:“奴才这就让人去大明宫传话。”
这万千宠爱,还是皇后娘娘一人的。
今日的大明宫,灯火幽暗。
“娘娘,陛下心里是有您的,您何需跟陛下置气呢?三宫六院也未必是陛下真心,娘娘您不心疼他,还有谁站在他身边呢?”
狂风大作的大明宫寝殿外,裴璟行放缓了脚步,阻止大***穆辛再往前走。
大雨之中跪着善棋摇摇晃晃的身影,但并没有分去皇帝的眼神。
他屏住呼吸,想听听看秦婉卿的回答。
幽幽的叹息声响起:“嬷嬷说的这些,本宫心里都知道,后宫众人,人人都说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心满意足。可是嬷嬷,若是真爱,怎么可能只陪着他便满足?”
秦婉卿的声音中满是惆怅:“本宫原以为,心如止水便是本宫在这后宫的生存之道,但……不知从何时起,本宫竟也会拈酸吃醋,也会觉得心痛。”
爱不是放手、不是成全、不是识大体。
爱是贪婪、爱是自私、爱是不愿分享。
裴璟行从未想过,卿卿或许也在这长久的相处中爱上了自己,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娘娘对皇上用情至深,为何不让皇上知道呢?”
“本宫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
“毕竟,本宫从未有过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本宫不确定,”
“呯!”
寝殿的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电闪雷鸣之中,裴璟行那张威严的脸上俱是心疼。
“你们都下去。”
屋子里的宫女都看向秦婉卿,在她微微点头之后,颂琴和老嬷嬷才带着伺候的人全部退下。
寝殿外***,室内却安静得仿若无人。
为了重生后的这第一次见面,秦婉卿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所以裴璟行现在看到的,就是一个眼含悲伤,欲说还休的秦婉卿。
一滴泪,毫无征兆的落下,紧接着,泪水如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滚落。
阿耶、阿娘……
还有两位阿兄和阿姊……
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即刻取他的狗命,待来日……来***必报这血海深仇。
“傻瓜……”
见她落泪,裴璟行再也没办法故作冷漠,上前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卿卿,朕不知道,朕居然没有发现,你已经爱上朕了,是吗?”
秦婉卿身体都在颤抖,那是她不甘的灵魂在控诉。
良久,她才抬头:“陛下,臣妾不知道爱是什么,臣妾只是遵循本心。或许,陛下可以告诉臣妾,臣妾这般难过,是爱吗?”
让他来肯定,他才会更坚定不移的相信,秦婉卿是真的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