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华如练,微风徐徐,时不时有树叶坠在门口的石阶上。
叶沉烟坐在长案前,低头百无聊赖地翻着送来的回帖。
说是游春宴会,可对于已经及笄的少女而言,家里***办的宴会多半还有另一层意思——择夫婿,这点众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收到邀约的宾客愿意写回帖,也是表明对她有意,可以考虑增进了解。
叶沉烟瞧着桌上满满一大摞帖子,不由得有些感慨。
虽然她的身份算不得多高贵,可收到的回帖着实不少,其中不乏家世显赫的名门公子。
比如其中有一位定国公府世子—沈长珩,就是二姐叶盈心心念念的良人。
她为何记得如此清楚呢,这多亏了叶盈当众出丑的行为。
花朝节宴会上,叶盈自信满满地向沈长珩赠花表明倾慕之情,结果被当场拒绝,其余宾客纷纷忍俊不禁。
事后叶盈哭得那叫一个惨烈,在府中大闹一通,所以她对此印象深刻。
收回思绪,她靠在椅背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然而当她察觉到自己笑了,唇边的漾开的弧度更深了,如果说之前是在笑话叶盈,那么这回是在笑话自己。
先是莫名其妙地丢了清白,接着猝不及防地怀孕,现在还要不情不愿地选择夫婿。
她眼下的处境即使算不上举步维艰,也可以说是进退两难。
面对这种情况,她还能笑得出来,实属难得,搁旁人身上,恐怕得投湖自尽了。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乐观,只是她的成长经历比较坎坷,不仅亲生父亲对她不闻不问,还得和那群姐妹斗智斗勇。
为数不多的快乐就是和母亲安安静静吃顿饭,不被旁人打搅。
用一句话概括呢,她的童年属于玻璃渣里找糖吃那种。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人,被磨炼出来的不只有谦虚低调的态度,还有忍耐力。
所以说她眼下还没丧失活下去的意志。
虽然暂时看来,她可谓是前路迷茫,不过往好处想,至少不怎么孕吐了。
她原本害喜很严重,柳玫不知从哪寻来了一个方子,说是能减轻症状,起初她还不信,服用了几日果然有所好转。
在柳玫的帮助下,她总算是能好好用膳了,大大降低了孕早期的煎熬。
晚风吹起珠帘,香炉内升起缕缕烟气,如此惬意的环境,叶沉烟打了个哈欠,她又困了。
先前总觉得精力无穷,怀孕后时不时犯困,她觉得自己好像只倦怠的猫儿,除了吃就是睡。
不行,明日就是宴会了,她还没挑好钟意的对象呢,不能睡。
于是叶沉烟强撑着涣散的精力,拿起一张帖子细细端详起来。
名字不错,门第倒也说的过去,只是这年纪好像有点大了,比她足足大了…
叶沉烟掰着指头数了数,然后飞速摇摇头,默默在心里给这位公子画了个叉。
说实话,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想这样草率的嫁人,而且还是带着别人的孩子嫁过去。
母亲建议她暂时先瞒着对方,她起初并不同意,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若是告诉对方自己怀孕的事,傻子才会愿意娶她吧,比起仁义道德,目前而言还是保命要紧。
虽然她不确定能瞒多久,但能瞒一会是一会吧,她都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被对方识破真相的下场。
光是想想,叶沉烟就感到毛骨悚然,赶紧晃了晃脑袋抛开这些可怕的念头。
“唉,究竟选谁好呢?”她闷闷不乐地嘟哝了一句。
恰在这个时候,她恍惚间好像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屏息凝神认真竖起耳朵,结果脚步声又消失了。
正当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抹玄色身影。
“叶**觉得在下如何?”萧熠手里握着一把檀香木绢面折扇轻晃,声线难得柔和了不少。
叶沉烟吓得呼吸一窒,双目倏然瞪圆,连他说的话都没听清。
“你…你是谁?”她边直起身问,边护住自己的肚子。
萧熠轻嗤一声,往前迈了两步,在她身前站定,距离近到叶沉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
“在下萧熠,表字砚之。”他随手收起折扇,用扇柄指着她的小腹,“是你腹中孩儿的父亲。”
叶沉烟谨慎地看着他,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咦,这个名字好熟,好像在哪听到过…她皱起眉头思忖着,忽然双眸一亮。
那位传闻中杀伐果断的太子殿下,不正是叫做萧熠么?
她惊恐地捂住嘴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和他扯上关系。
两人四目相对,一人愕然,一人淡然。
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他身上,男人眉目疏淡,五官如雕刻般精致,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完美到毫无瑕疵。
他静静伫立在那里,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暖***的烛光映照在他清隽的脸庞,灯火明灭之间,更显风骨。
毫无疑问,他生得极为出色,是叶沉烟长这么大以来见过最好看的郎君。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叶沉烟眸光微颤,怔怔地看着他,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整个人处在震惊中,久久无法回神。
她坐在那看了他好久,两人视线相交,相顾无言。
萧熠眸色幽深,望着眼前娇滴滴的少女,眼里微不可察地划过一抹惊讶。
不知道究竟是他疯了,还是身旁太久没有女子的缘故,他竟然觉得这位叶**看上去分外惊艳,是少见的让他眼前一亮的人。
先前他让祝辛调查过,祝辛说京城中人人皆知尚书府五**生得仙姿玉色,娇娆动人,那时他还不信,只觉得这些人愈发油嘴滑舌。
今日一见,只觉名不虚传,尤其是她那双微翘的桃花眼,清澈明亮,双瞳剪水,右眼尾那颗泪痣更是平添几分勾人的意味。
就这样,屋子里寂静了好一会。
“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萧熠明知故问,因为他突然觉得应该亲口问她的名讳,显得正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