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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被买进来的时候是十个人,如今只剩下了五个。另外五个听孙嬷嬷说是被送到了各个院子里做最下等的打杂丫头,没个三年五年的是混不出出路的。那么多的丫头等着晋升往上爬呢,哪里会给她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乡野丫头半点机会。

既然来了司府,单单做一个被压在最末等位置的丫头,重复做着和从前一样的粗活,蔺子桑也是不愿意的。

她正想的出神,忽然听见隔着两个铺位的地方有了一点点极其轻微的响动。蔺子桑没有转头,只用眼角斜望过去一眼。怕是有人尿急要起夜去茅房吧,她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似乎十分忌惮将其他人吵醒的样子,几乎是无声的下了床。

那个背对着蔺子桑站着的身影,她想了想便也记起了是谁。第二个铺位睡得是子兰,便是一开始问她会不会写字的那一个。五个丫头里的官话就数她说的最不好,无论说什么,总是夹带着些南方方言的韵调,因此咬字说话便显得与众不同起来。蔺子桑倒不觉得这是什么缺点,毕竟这样的独特就算以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她糯软的嗓音也寸寸扣人心弦。

子兰警觉的回头看了身后安稳睡着的几个人一眼,然后伸手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一小截熏香似的玩意儿,掏出火折子将一头点燃了。蔺子桑这才觉得有些奇怪,她不是没有见过古怪的事情,可子兰这莫不是梦魇了?

她刚想起身讲话,却看见子兰在那熏香似的玩意儿上用力一吹,一股子白烟就飘散过来,淡淡的融入了空气中,使蔺子桑原本还算清醒的脑袋无法自控的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当中。

瓦楞上有融化了的冰水往下滴,经年历时已经在青砖上琢出了一个小小的坑洞,此刻积攒了一些水,随着上头水珠滴落的动作啪嗒啪嗒的溅出一朵朵水花来。有飞鸟从枝头掠过,各个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都忙碌起来。

“子桑?子桑,该起了,梳洗完了就该开始学规矩了,”

一双温柔的手在蔺子桑的肩头推了推,将她从睡梦中慢慢的拉了回来。

蔺子桑觉得脑袋有些重,她皱着眉头用力的用手指在两鬓处揉了揉,才堪堪的缓过来一些。似乎才睡过去不久天就亮了。

她睁开眼睛,看见子梅穿好了一半的衣服,正笑看着她。见蔺子桑睁开了一眼一脸迷茫的样子,子梅还笑道,“今儿个不知怎么了,大家都睡得这般深沉,若不是孙嬷嬷过来喊人,恐怕都醒不来呢。”

蔺子桑点点头笑道,“昨天晚上是睡得深了些,我连梦都没有做呢,”她拿起边上放着的衣服一件件的穿起来,一边说话一边不经意的看了子兰一眼,却见她也是一脸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的困顿,正将脸埋在被子里起不来。

蔺子桑收回目光,心里有些疑惑。莫不是昨天晚上子兰、熏香、白烟都只是自己在发梦罢了?可仔细想想却又有太多不对,大家都是穷人家来的丫头,平日里在家什么活不做?都是早起惯了的人,怎么偏偏会在今天早上一睡不起都像是没了知觉一般?

不过,容不得蔺子桑多想,门外就已经响起了孙嬷嬷气急败坏的声音。

“给了你们一点颜面,还真都将自己当成个闺阁小姐来养了不成?这太阳都要晒到屁股后头了,一个个的人呢?还不快给我出来!”

子梅最先穿好的衣服,先跑出去告饶说了好话。等一排人都穿好衣服梳洗完毕,又多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孙嬷嬷的脸色因此一整天都不太好,不过言语之间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责备的话语了。

“你们的身份我已经说的很明白,至于你们要学的,也简单。只有两点,一者是怎么伺候女主子,二者就是怎么伺候男主子,”孙嬷嬷的手上拿着一根鞭子,让五个丫头每人在头上顶了两本书,但凡有掉书的,通通便是一顿抽。子竹一刻钟的功夫已经挨了四五下,这会儿虽然没掉,可浑身抖动像是个筛子。

“仪态!”孙嬷嬷手上的鞭子高高扬起,没有一点怜悯的落在子竹的身上,啪的一声将她纤细的身板都打歪了,往边上一扭就是瘫软了。

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子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疼,嘤嘤的坐在地上哭着不肯站起来了。

初春穿的厚,鞭子的力道虽然没有丝毫收敛,可落在身上也没有那么让人受不了。子竹心里多还是委屈罢了,人人都和她说到了司府吃穿不愁,可自从到了这里才两天多,她已经挨了不下两次的打骂,这怎么受得了?家里虽然穷的揭不开锅,但也没有这般打骂的。

蔺子桑端端的挺直脊背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子竹,心里闪过一丝同情,可转瞬即逝。她面上依旧淡淡,在下一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子菊第一个站了出来,然后是子梅,只有子兰和蔺子桑站在原地依旧顶着脑袋上的书没有动。

子菊和子梅开口为子竹求了情。

孙嬷嬷不发一言,只满脸好笑的看着她们两个,她握着手上的鞭子笑道,“你们为子竹求情,可掂量过自己的斤两?我早就说过,做得好有赏,做的不好自然有罚,她不仅没规没矩,这会儿还哭起来,这是给谁看?倘若想留在家里做人的乖乖女儿,一早就别卖身出来,卖了身就别想着那等不受气的美事儿!”

孙嬷嬷骂了一通,算是出了心里的闷气,而后重重的将鞭子扔到了院子的地上,自己扭身回了房。

剩下的丫头们面面相觑,子竹的泪水冷冰冰的贴在脸上也不敢动,大家都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了。

多福眯着眼睛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见孙嬷嬷回了自己的房里,这才双手拢在衣袖里,远远的走到了她们身边。一开口算是劝慰,“站起来吧,孙嬷嬷这还是脾气好的,脾气要是不好的,嘿,真该让你们见见养性居的嬷嬷们,你们这样的嫩皮小丫头能活生生给打个半死,这都是常见的,我也不该和你们说这些……总之,你们先回房吧,等孙嬷嬷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蔺子桑想起多年以前她娘还在世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么一个寒冷的天气。冰溜子从瓦楞上垂下来七八岁的小孩儿不用踮脚就能摸到,她坐在自家的屋檐底下,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娘亲因为偷偷给村东头不知从哪儿流落过来的一个小乞丐送了一碗稀粥,被秦福根从屋里追打到屋外。

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生的出多余的同情心分给别人?

塞外。

数列铁骑由远及近,红棕色的骏马马蹄飞扬,矫健的身姿起起落落中带起一片尘土飞扬。百丈之外就是大齐王朝的在边境的第一道关口。城楼气势巍峨,俯仰之间皆是景致。城门上守城的士兵远远地就认出那铁骑是派送军报的士兵。

那群士兵铁骑戎装,尽管连着数日日夜兼程面上稍显疲态,然而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精神气却是难以磨灭的。

军旗在马背上被高高的举起,顺势一圈,逆势一圈后被收起来。守城士兵同样用军旗回应,同时城楼关口的大门应声而开。

这场由北蛮挑起的战争已经打了三个多月,大将军亲自带兵出征,所到之处捷报频传,如今已几近收尾。铁骑从大开的城门里呼啸而入,带起一片飞沙。

高大的身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稳健的脚步带着冷冽的气势,为首之人一人当先走进了歇脚的驿站。这座边境的关口之中生活着很少的百姓,大多也都是从前镇守在这里与当地人结了亲的士兵。驿站是新修的,皇帝为了彰显大齐国的气度与财富,将边境一座小小关口处的驿站建造的有几分京都的奢靡。

司元向来不喜这样的做派,他自小跟着父亲习武,军人的做派是深深植根于他的心底的。没有用命拼搏过的人才会沉迷于这样的虚华的表象与无谓的骄奢。

他目不斜视大步往驿站里头走,二门还在眼前就有一位驿站的官员诚惶诚恐的迎了出来。小官弯着腰几乎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肚子里,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自己的额前,“不知大将军驾到,下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简单准备一点饭菜,不必准备住处,”司元的声音十分平稳,想要探知他喜怒的人无法从中得到一丝半点有用的讯息。

那小官点头应了是,目送着司元走进了里间的大厅这才快步的退了下去。

司元坐在主厅的正位上,双眼闭着,一手松松的握着放在膝头,一手舒展开来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间或微微抬起一点,然后轻轻地落在扶手上。

北蛮的军队已经被几乎打散,剩下的一点势力已经用不着司元亲自带兵。故而这最后一份捷报由他自己亲自带往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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