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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京都里的那些人,司元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嘲讽的冷笑。他能感觉到皇帝对自己的忌惮日益增加,这一***到京都,明面上的赏赐不会少,可是人心的暗处会发生多少变化向来是不可控的。

厅堂的瓦楞上忽然响起磕哒的一声轻响,司元的指尖一顿,眼睛慢慢睁开了。一位穿着深色劲装的男子从门外一闪而入,动作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他的身影。

男子在距离司元三丈远的地方单膝跪下见了礼,他低头拱手道,“主上,”

“这一个月,府中还是老样子?”

“回主上,还是老样子,老祖宗的前几日染了风寒,不过属下离开的时候已经大好了,二少爷依旧是读书写诗,三少爷照例让人买了一批新丫头回来,如今正放在春兰苑里***,此外,京都之中没出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司末还是那个不成器的老样子,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因为老祖宗的偏疼,他向来是肆无忌惮的。这与司元预料的没有多少出入,他表示了然,让那劲装男子离开了。

司家几代荣华,可是主支的人脉一直不多。如今的司家也不过只有三个男丁,司元身为长子从小跟着他父亲多半是在军营里生活,因此和母亲的感情不很亲厚,到如今也未曾娶妻。多年前倒是有一个妾,还是念在多年服侍的份上死后追抬的。司继是次子,为人性子平和,自小爱好风雅,与司元这个大哥还算亲近。就是最后的司末,与司元的确不亲近,又因为是最小的儿子而十分得老祖宗的偏袒,养成了一个骄纵的性子如今,已经扭不回来了。

不过,在司元的眼里这些本来就都无关紧要。司末出落成一个怎么样的人,是好或者坏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司元在意的只是司家的名声。没骨气便罢了,至少不能由着他将司家的百年美名给抹污了。

京都司府。

一位华裳女子坐在罗汉榻上低头要为躺着的那一位老妇捶腿,那老妇便笑道,“我知道你的孝心,可是念文,这本来就不是你要做的事情,你每天记得过来陪我说说话我已经很舒心了,”

季念文刚要抬起的手因此又收了回去。一旁侍立的春分和冬至则跪坐在踏下,伸手不轻不重的为老妇捏起腿来。

那老妇不是别人,正是司元的母亲,这将军府的老祖宗。

季念文坐在榻边,目光和面容都带着担心与忧愁。

“母亲前几日的风寒虽然如今好了,可我这心里还十分不安,总觉得惴惴的,这两日便想着给母亲去寺里祈福,顺便也给夫君求一个平安符,他过两日要和几位友人出游,路上总是要仔细些的,”

“二郎这几天日日过来请安,昨日我看他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这几天读书读得过头了?你是他的妻子,这些都是要你多看顾着的,”

“夫君他前日熬夜看书,我劝他也没能劝听,母亲你也知道他是一向书痴一般,找到一本好书便不能放手,我让人炖了两盅汤也都没喝给放在边上了,等第三盅汤还是我亲自端过去他才放下书喝了两口,”季念文脸上也是十分无奈的笑意。

老祖宗握着季念文的手笑道,“孩子你的心一向细,这些事情由你***办着是很好的,不过你自个儿也要仔细着身子,可别太过***劳了。”

“嫂子要是太过***劳,这不还有我帮着她分担么?”门外的丫头才通报了一声三少夫人到了,顾琰欢就脆生生的掀开帘子接了一句话。

她本性张扬,又是老祖宗的亲侄女,平时自然更加无所顾忌。季念文微微敛去脸上的笑容,她在这里多坐了一会儿,为的就是等顾琰欢的到来。

老祖宗笑骂道,“前言不搭后语!我们说的是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就敢帮着你嫂子***劳?你半夜也好二郎送汤去?”

屋里的人不管是丫头还是婆子,都因为方才这两句话而笑作一团。

顾琰欢也毫不在意的由着丫头婆子脱掉身上的披风。顺手将手炉也交到了一边侍立着的曲莲手里,“我还道是嫂子平日里忙得事务呢,嫂子样样都是亲力亲为,旁人是看都不让多看的呢,”

季念文拢了拢衣袖,从罗汉榻上站了起来,“弟妹的心意自然是好的,不过我现在精力尚且有余,且每日过来这里和母亲说话时,母亲也会提点我许多,再者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谁该做,什么不该谁做我分的清楚。”

“哦?原来是这样,”顾琰欢福了福身先对老祖宗见了礼,而后便在季念文的身边坐下,嘴边扬起一抹娇笑,“怪不得嫂子看着比我耳聪目明多了,嫂子一提点,原来是我来母亲这里不勤快了,这确是我的不应该。”

季念文也不理会顾琰欢明着夹枪带棒,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余光扫过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老祖宗,笑道,“倒说不上是耳聪目明,又哪里谈的上对弟妹的提点,只经过弟妹一说我也的确有几处不大明白的地方了。”

季念文顿了顿,然后看着顾琰欢张扬的脸缓声道,“雅园这个月又多了百余两银子的账目,这几百两银子对于将军府来说自然不算多,然而这凭空没什么明目的没了,也总不是个说法?”

屋里一时无声,季念文淡笑,顾琰欢脸色微晒,老祖宗则敛去了目光里的纵容。

这些银子用去了哪里,这屋里的哪一个人不知道?季念文提这些话不过是将顾琰欢明着扔过来让她不舒服的东西又暗着扔回去罢了。她清楚非常,顾琰欢的表面上再大气大度,这件事情却终究是她心头横梗着的一根刺,只会越来越深而不会随着时间消磨掉。她平素就觊觎着自己手上的管账大权,她今日就用这账目上的事情打了她的脸。

“账目上的事情我本就不如嫂子精通,嫂子这么一说,我竟是不太想的起来,”顾琰欢勾唇浅笑,面容上经历维持着宽厚的笑容,但被宽大的衣袖遮住的手却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不过是几百两银子,”老祖宗帮着打马虎眼,倒也不全是为了顾琰欢,她对司末一向是最纵容的,这个孩子是自小被她亲手养着的,和前面两个都不一样,因此这里头自然有许多不一样的情感。

司末的性子的确算不上好,这一点老祖宗也知道,然而在她看来,司家家大业大,哪里会养不起一个骄纵少爷?

她目光不喜的看向季念文“阿末自小身子孱弱些,多吃个补药,多要两个丫头服侍,本来就是不打紧的事情,哪里用得着这样拿出来说,”

季念文低头认了不是。

一从养性居离开,季念文身边的大丫头子苓就有些着急的开了口,“夫人不该在老祖宗面前提出这件事来,”

谁不知道三少爷是老夫人的心头宠,就算要给顾琰欢不好看,季念文也不该当着老祖宗让三少爷也一起抹不开面才是。

空旷的走廊,季念文站在一头,她的脚步慢下来,扬起手拢了拢衣袖,露慢慢的出了葱白的指尖与朱红色的指甲。

“今年的春意来的倒是早,”她的指尖点在长廊外的矮树上,上头的枝丫渐渐抽条,深褐色的枝条上已经冒出了点点的嫩绿色芽头,与她染了色的指甲映在一起好看极了。

子苓原本还想再说,可见季念文并未答话,反而将话题扯了开去,心里已然往下一坠。又见她脸上带着笑,眼底却透出寒光来,心里便知道自己方才是说错了话,因此不敢再开口,而是悄悄的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木莲的身后。

养性居临着绛紫园,老祖宗一向喜好花草,这绛紫园原先也是一座小园子,还是后头才拆了里头的砖瓦屋墙改成了这么一座小花园看景。

绛紫园由专门的花匠看顾着,按着府里几位主子的喜好,各样花草都种了一些。前些日子寒气重,花花草草都在暖房里放着,这两日天气渐渐回暖起来,便也不忌惮寒气而把花草搬出来晒晒日头了。

春兰苑的院门一开就能瞧见一点盆栽里头花花草草的影子。子兰站在走廊下,抬头看了看阳光,又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了两眼,眼里露出一点狡黠的笑意,忽而转身往回跑。

“子桑妹妹,你弄好了么?”子兰提着裙子从门外跑进来,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她扑到梳妆台前,捧着蔺子桑的脸仔细看了看,登时就收起笑容皱了眉头,“昨儿个我让你修修你的眉毛,怎么今天还没弄?一会儿就要走了,你连胭脂都没扑一点,这可怎么好,我出去让他们等等,这可还得好好拾掇拾掇,”

蔺子桑握住子兰的手,站起来凑到铜镜面前仔细的瞧了瞧自己的脸,抿嘴笑道,“我看这样也差不多了,今天不过是去见见老祖宗,也不是就赶着送进三爷的院子里去了,哪里用这般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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