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一切如常,我父皇母后都在我身边,我还是无忧无虑的乐宁公主。可我还是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我瞟了一眼床旁边的香炉,那里面点着迷香...
赵临渊陷入沉默,捏我肩膀的手也慢慢松开,不知在想什么,我见他放松了警惕,拿着匕首的手蓄力。
我可以,一举刺进他的心脏。
届时,一切如常,我父皇母后都在我身边,我还是无忧无虑的乐宁公主。
可我还是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我瞟了一眼床旁边的香炉,那里面点着迷香,是轻音交给我的,她恨极了赵临渊,巴不得我俩自相残杀,我服了她给我以防昏迷的药,现如今只等药效发作。
「叔叔,你忘了。」我故意道。
他眼神逐渐迷离,我猜是药效发作了,他仍强撑着说:「我没……」
他话没说完,便昏倒在一旁。
我坐起来,露出袖子下的匕首,细细地打量着他的睡颜,鸦睫浓密,静下来的他和我记忆中的叔叔重合,再没了那冷漠乖戾的神情,反倒有一种易碎感。
我将匕首抵在他胸口,只要扎下去,我就解脱了。
那一瞬间我真的想过杀了他,如果不是一个圈套,我真的会杀了他。
可惜我要陪他演完这场戏。
「叔叔,我不想杀你,如果我想罚你,我就要你再也见不到我,要你和我天人两隔,届时你再求也求不得,我一定叫你后悔。」说罢,我将匕首从他身上拿起,放到自己脖颈处。
三,二,一!
我闭上眼睛,心一横。
就这样死了,倒也痛快。
「你敢!」一声厉喝响起,本该昏过去的赵临渊飞速起身,用手掌握住了我手中的匕首,挡下了我的动作。
果不其然。
但我仍要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眼中很快就蓄满了眼泪,假装错愕道:「叔叔,你怎么你怎么……」
他一把扔开了我手中的匕首,满是血的手摸上我的脸,顿时血腥味扑鼻,他再次将我压在身下,近乎疯癫,咬着牙问道:「你想死?」
我眼含泪水:「想,你杀了我吧。」
他怒极,几乎是从牙缝中出来的声音,如恶魔一般在我耳边威胁道:「你要是敢死,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我会找无数的人凌辱你母后,再将你父亲做成人彘,让他们替你活着,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有一千种方式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眼泪打湿了他衣服,哭着摇头:「不,我不死了。」
我当然不会死,在你死之前,我绝不会死。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不想再吓唬我,在我没沾染他的血那一边脸上落下一吻:「我说过,不要再背弃我,乐宁,别再抛下我。」
他好像真的以为我要自杀,他的恐惧演变成他的盛怒和卑劣的威胁,又在失而复得的巨大欣喜后化作脆弱,不堪一击。
「为什么不杀了我?」他终于还是没抵住好奇,问了出来。
我抬眼,我知道他想听什么,可我什么都不想说,轻轻拍拍他:「叔叔,你手上有伤。」
「我明日再来看你,你先睡吧。」他本殷红的唇渐渐失去血色,想来是因为失血过多,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血还在流,我看着那鲜红的血滴落在我的衣袍上,与同是红色的衣服混在一起,无法分辨血与衣。
我想抹去那血,可那人的血好像融到我骨子里了,我使劲揉搓那块血迹,可毫无变化,他看着我的行为,突然大笑起来:「乐宁,你如何摆脱我?」
赵临渊笑够了,脸色越发苍白,声音也微颤,他眼神炙热,不顾手上的伤,将自己的血涂抹在我脖子上,我连忙后退,却被他死死摁住,他嘲弄一笑:「我的血脏,要是用你父皇的血你是不是就愿意了?」
我如何摆脱他?我和他血脉都是相连的。
我不再反抗,任他疯魔般的将血抹在我身上,血与衣,他与我,早已相融。
他走之前,还不忘捡起来那把匕首,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
突然间,我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不合实际的想法,他是不是给我机会让我杀了他。
不可能,他可不是那种善人,他可是那种在鬼门关都能爬回来的人。
我十五那年,本就是可以婚配之年,父皇有心将我嫁给丞相之子徐远书,他大我三岁,才华横溢,前途无量,我说不上爱他,但也确实春心萌动过,十一月末我与他见过一面之后,并无不满,父皇便下旨让我和他婚期定在来年年初。
那时节赵临渊被我父皇派到皖南剿匪平乱,皖南之地匪乱不休,大盗横行,百姓流离失所,若想完成此事,至少两年。
十二月初有人传来书信,说他被流民重伤昏迷不醒。
我慌了神,命人带上最好的医师去救他,一天一只信鸽询问他的伤势,他伤势越来越重,似乎都挺不到回京,父皇连忙派人接他回京,随即我便失去了他的消息。
我在那年第一次离开了京城,我收拾好细软,随着去接他的队伍上路,那一路天寒地冻,雪也下得格外大,但我一心只想去见他。
我确实见到了他,他身子更加单薄了,面无血色,人如枯草,终日昏迷。
他身上是一件单衣,想必是那些人觉得他要死了,也没什么穿厚衣服的必要,便将他最后的庇护都抢走了。
我脱下我的大麾裹在他身上,他身子比雪还冷,竟让我觉得下一秒就会和雪花一样融化,他是我的叔叔,命运却和他人截然不同,小时候就被无数人背弃厌恶,如今就连他的手下都要抛弃他。
雪下得紧,我将他搬回了我的马车,严惩了那些慢待他的人,见我心狠,手下的御医不敢怠慢,每日尽心尽力地熬药,可不管用什么方子,都是在吊着他一口气。
我将他的头枕在我的腿上,好让他能舒服些,小小一个马车,怎么能装下从小陪我长大的皇叔?
他昏迷了一路,我无法再为难御医,只能接受事实,我早已做好失去他的准备,泪却流个不停。
在回到京城的前一天,如同奇迹降临一般,他缓缓抬手,艰难地拭去了我的眼泪。
那时候我便知道,他要是想活,阎王爷都留不住他。
可如果让我再来一次,我宁愿将他抛弃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殿内灯火通明,轻音跪在地上,将头狠狠地磕下去,反复如此,肉撞上的大理石的声音让龙椅上那位很畅快,即使他现在满身血污,白衣上是如红梅花开般的血迹,但气场却不输任何人,他坐得随意,懒懒地靠在龙椅上,面容精致但总是带着几分阴郁,他似乎听够了磕头声,开口叫停:「你表现得很好,去做个女官吧,带着你妹妹一起吧。」
「谢圣上。」她抬起头,血流满面,血糊在她睫毛上,瘦小的身板仿佛一吹就倒,但仍能将腰杆挺直。
赵临渊挥挥手,她恭恭敬敬地退后,转身离开。
她是赵临渊派过去试探乐宁公主的,她和妹妹自幼跟在他身边,在王府做丫鬟,主子痴迷乐宁公主这件事是王府的禁忌,人人皆知,无人敢言。
主子将她的画像挂在每一间屋子的地方,夜间对饮,白日却又装出一副厌恶的模样。
那老妇人确实是圣上的乳母,亦是她们的养母。
可她是什么?是奴隶,她们被买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被教导着服从,就算主子要了她们娘亲的命,她也要笑着服从。
轻虹为她包扎着伤口,烛影摇曳,她们二人好像世间的浮萍,只能相互紧靠,相互依存。轻虹轻声说:「圣上如何说?」
「他很满意。」他对乐宁公主的反应很满意。
轻虹犹豫片刻,还是伏在她耳边说了句:「乐宁公主说,多谢。」
赵临渊命她二人试探乐宁,设了个局来看乐宁公主的心意,其实没有什么迷魂香,赵临渊就像一个疯子一样用生命去证明乐宁心里有他,乐宁杀他,他断然不会让自己真的命丧她手,只是免不了一场发疯。乐宁如果不杀他,说不定日后大家都好过。
轻音眼神暗了暗,乐宁这回降低了狗皇帝的防心,就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一点点降低他的防备,总有一天,她们会大仇得报。
她是个奴隶,是个不大合格的奴隶,当她将匕首交给乐宁那一刻,乐宁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赵临渊让你干的?」
她忘不了乐宁破碎的眼神,甚至有几分不忍:「不,我想报仇。」
「我知道,这句话是真的,但其他不是。」她眼神坚定,轻音竟不知道乐宁公主是个如此聪慧伶俐的人,不盲目信任他人,这倒是个优点。
乐宁顿了顿,继续道:「你眼里全是不甘心和愤怒,你骗不了我。」
她目光明丽,让轻音产生了一丝动摇:「请帮帮我吧,也帮你自己。」
第一次,有人平和地和她沟通,和她商量,不是命令不是吩咐,就是很平和的语气,很温和的眼神,她第一次觉得被人礼遇。
她轻笑,浮萍之人,若是连根都断了,还有什么好苟活的?
轻音垂头,跪倒在地,声音都在颤抖:「公主,我母有次醉酒,不小心对奴说漏了嘴,陛下并非先皇的子嗣,他母妃与侍卫私通怀上孽种,为了活命,才不得已在先皇探望正怀着四皇子的德妃时勾引了先皇。」
她听到匕首掉落地面的声音,知道面前人有多么的震惊,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却足以让乐宁停地一清二楚:「陛下也是知道的...母亲说,陛下有一日从母妃处回房后便不吃不喝,她看到侍卫从娘娘房中出来,便猜到陛下听到了他母妃与那侍卫的谈话,第二日,那侍卫便失足溺水身亡。她这些年守口如瓶,若不是醉酒跟我说过,恐怕天下此刻知道他身份的,只有他自己了。想来,我母亲死因也是因为这个吧。」
她说完,屋内一片安静。
轻虹很是震惊,但却没有出声阻拦,她咬住了下嘴唇,如果娘亲还在的话,一定会让她别咬,可现在已经没有了约束她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