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一定要将我拉入黑暗的吗?不是你想看我浑身淤泥,狼狈不堪吗?不是你想将我拽到地狱,陪你一起的吗?我冷冷开口,寒意彻骨:」叔叔,我来陪你。」...
自那夜之后,赵临渊再没来过,我如同被锁在笼子里的鸟一样,每日关在这里,身边的侍女也换了一批,轻音当了尚食局的女官,轻虹也一同被带走,我见不到父皇母后,身边的人更是沉闷,整日整日地垂着头避免与我对视,不是必要绝对不会和我说话,冷冰冰地将我隔离开来。
我那好叔叔虽不来见我,但赏赐却如同流水一般不停的送到宫中,殿中一角都已经被堆满,我躺在软榻上,挥手赶走其他人,只留下一个离我最近的侍女。
我朝那侍女挥挥手,唤她过来:「扶我起来,去看看那堆东西。」
那侍女罕见的露出羡慕的眼光,语气不像是阴阳怪气:「陛下真宠公主您。」
宠?
我自嘲般地朝她笑道,眼神落到她身上:「是啊,无论是哪个陛下都这样。」
她顿时语塞,垂下头不再接话。
赵临渊真是好笑,从我们家的国库里抢宝贝来送给我,把物尽其用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轻轻伸手一指,语气依旧温和,对那侍女道:「去把皇叔送我的那块血玉如意拿来。」
侍女不敢怠慢,忙走到那一堆宝物中翻找血玉如意,我眼神转冷,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的背影,等着她将血玉送过来。
侍女动作麻利,没让我等多久,两手托举着血玉如意送过来:「回公主,找到了。」
我并没有接过来,她见状也不敢收手,继续恭恭敬敬地举着。
我与她就这么对峙着,不过片刻,我站姿不变,她原先直直的两臂有些弯曲,她开口道:「可要奴帮您拿着?」
我自然是存了心思刁难她的,此刻才盈盈伸出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上那血玉如意,当真是个好物,整个玉身好似鲜血凝成的血块,手触碰上去还有丝丝凉意。
我手腕轻抬,心里有片刻的惋惜。
这么好的玉,马上就要碎了。
她见我接过玉如意,手也松开了一点,但还是警惕地将手接在玉如意下面。
可惜,今天这块玉非碎不可,我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任由玉如意摔在地上粉身碎骨:「呀,你怎么手滑了。」
这侍女已经替赵临渊盯着我好几天了,我也在周围找了好几天了,看似都不和我搭话,不看我,实际每个人的眼神没有从我身上离开过,无时不刻的注视着我,然后再将我每日的所作所为汇报给赵临渊,否则,以赵临渊的性子,恨不得将我时时刻刻锁在他眼前,又怎么会不来见我。
侍女连忙跪倒在地:「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公主饶命啊!」她并非怕我,而是怕我的叔叔,她已经知道赵临渊有多看重我,就算是我自己砸的血玉如意,我若是赖在她身上,赵临渊也会毫不在意的处罚她。
我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对上她惊恐的眼神,无比温柔地看着她,笑得温婉:「我不要你的命,我只需你帮我跟我叔叔说一句话。」
「你一切如实汇报给他,只需要多说一句,告诉他我近日郁郁寡欢,夜夜梦魇。」我亦蹲下身子:「你是她们的总领,应该明白我的身份,我不会害他,只是想见他,所以出此下策,如果日后我真的封妃,你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我真诚地看着她,她也一点点的动摇:「对咱们都好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我只是个没地位的公主,毫无依仗,我需要皇上的宠爱,你也可以一直在我身边跟着,如今后宫无妃,你猜谁会是第一个承龙恩的人?」
我自然可以演出来郁郁寡欢,但我可不想日日为演戏骗人伤神费力,再者,若能趁此机会找个手下也是好事。
她颤抖着,但我的话一字也不差的全钻进她的耳朵里。
见她犹豫,我挑着她下巴的手慢慢上移,手抚摸上她的脸,刻意放低了声音,眼神幽幽,有意勾人心魄:「你生得这般好,怎么能只甘心做个下人?你帮了我,我也能帮你让我的好叔叔发现你这颗蒙尘明珠。」
「奴婢听公主的。」她紧抿嘴唇,却被眼底的欣喜出卖。
我收回手,将她扶了起来:「起来吧,找人打扫了这儿。」
说罢,我便不再看她,转身回到软榻上假寐。
我心中有气。
赵临渊,可不能不来见我,别试图消磨我的意识,别想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来对付我,别企图想让我产生我只有你的错觉,我绝不是会陷入绝望和消极的人,怎么能用这种方式来使我屈服呢?
既然是狸猫,怎么能穿龙袍呢?
来见我吧,谁让我是你这一生难解的毒药,谁让你是我这一生难谅的冤家。
赵临渊是在夜深人静时来的,仿佛做贼心虚一般,平日的白衣换成黑袍,乌发懒懒散散地用发带高束,还和以前一样像个少年郎,眉眼间尽是倦怠,恍然间我好像回到了两年前,他亦是如此打扮,细雨蒙蒙,他撑着一把红伞,忽然出现在我的殿门口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嫁给徐远书。
我早知他要来,故意早早躺下,却留了满殿的灯火。
他一步一步走向我的床,我佯装刚发现他的到来,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叔叔。」
「倒是会演。」他冷哼一声,却也没真的生气,他顺势坐到床边来,我轻咳一声,艰难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好似一朵柔弱无骨的小白花,随风摇曳:「乐宁身体不适,叔叔莫怪。」
他倏尔站起身来,好像听到什么惹他生气的话,神情阴郁:「你还是想死吗?」
我已浑身无力,用力摇头却还只是轻轻地晃动两下,像极了敷衍他,声音微弱:「没。」
灯火通明,赵临渊很快就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我两腮红红,身子轻微地抖,他脸色一沉,慢慢靠近我。
「乐宁。」他沉声唤我。
我两眼一闭,直接晕倒。
昏倒之前,我甚至还在得意地想,叔叔你不会以为我要色诱你吧?
我是真的把自己作发烧了。
可在我闭眼之前,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告诫我不该如此无情。
待到我再次醒来之时,赵临渊正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活活吃掉一样狠毒。
我看情况不对,再次阖上眼装昏。
「乐宁。」赵临渊这么叫我准没好事。
我睁开眼,才发现事情的不对,我呼吸一凝,忍不住连连后缩。
空荡的大殿新如一洗,鼻尖却是有淡淡的血腥味,竖耳一听,甚至还能听到女人的尖叫,我心狂跳不止,隐隐约约的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
赵临渊伏身,身上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嘴角牵起一抹嗜血地邪笑,指尖挑逗般的玩弄我的头发:「乐宁,叔叔再教你一个道理,拙劣的阴谋只会害了自己和其他人。」他一抬眸,眼中的阴狠不见,反而意外的温柔:「我知道你心急了,叔叔不该让你等。」
说罢,他手已然到了我腰间,不容我挣扎,一手快速又准确地解开我的腰带,我奋力挣扎起身,可忘了自己病还没完全好,四肢无力,对他的反抗宛如蚂蚁撼树,我第一次这么绝望,我拼命捶打他的胸膛,甚至抬手扇了一掌。
「不是你想这样的吗?」我从没想过看似瘦弱的他竟有如此大力,他仅凭一只手便抓住我两只手的手腕,我双腿拼命狂踢:「放屁!你别得寸进尺!」
「哦?不是你说想成为我的妃子的吗?」他声音低沉暗哑。
我暗骂,我真是蠢钝如驴,我本只是想激发他的恐惧,我随时可能会离开他的恐惧,谁知他会因此发疯,想来他刚才是在此地动刑逼问了,那刚刚女人的尖叫声......我不敢再想,一遍又一遍地骂自己。
我心中阵痛,刚刚被吓到流不出的眼泪此刻如洪水决堤,边哭边求饶:「你放了她吧,是我逼她的。」
「好啊,我可以饶了她。」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再次伏到我身上,「你得求我。」
「你也放了我吧,我求求你。」我的泪从脸庞划过,他却细细密密地吻上我的脸,似在吻去我的泪,压着声音问道:「知道怕了吗?」
我连大气都不敢出,疯狂点头:「叔叔我知道了。」
他声音幽冷,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乐宁,叫我的名字。」
让我叫他叔叔的是他,不让我叫他叔叔的也是他。
我纠结半天,他的名字却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如果我真的叫了他的名字,恐怕会更加不可挽回。
「叔叔,皇叔,九皇叔,皇上,陛下。」我将他的名称都叫了一遍,每叫一声他便狠狠在我脖颈处落下一吻,惩罚我不叫他的名字。
我已经哭不出来了,渐渐平静:「你真的不害怕吗?」
我朝律法有规定,一律不可近亲结姻,前代王朝皇帝爱上自己的姑姑,逼死姑父,不顾大臣死谏,执意强娶,我赵氏开国皇帝便是皇上姑父的哥哥。
即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世人言论,法律纲常,他岂能不怕?
他明白我在说什么,却偏偏转移话题:「你害怕你不能当皇后?」
「我从未想当皇后,您真的不怕天下流言四起,大臣死谏,朝堂不稳?」
本就不是他的江山,他当真是问心无愧吗?
他松开了我,慢慢坐回原处,顺手帮我把被子盖上,掖好被角。
他也冷静下来,我们好像很久没平心静气地说话了,他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我既不怕谋逆,就不怕什么流言,死谏。」
「天下就没您怕的吗?」我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他闻言,转头深深看我一眼,反问道:「你不知道?」
我噤声,心底慢慢泛出冷意,刚才真的很可怕,如果他真的怕我,我就应该自我毁灭,让他尝尝害怕的滋味。
忽然间,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一只手温柔地覆盖在了我的眼睛上,可那只手比月色都冷,似乎结了霜,冰冷的触感激起我浑身战栗。
「乐宁,休息吧。」他捂着我的眼睛,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不要陷入黑暗。」
他说得认真,我却只想大笑。
不是你一定要将我拉入黑暗的吗?
不是你想看我浑身淤泥,狼狈不堪吗?
不是你想将我拽到地狱,陪你一起的吗?
我冷冷开口,寒意彻骨:」叔叔,我来陪你。」
赵临渊没再说话,又哼起小曲,我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扭曲:「什么是黑暗?是成为丧家之犬?是成为笼中雀鸟?」
「闭嘴!」他厉声喝道,我却如疯魔了一般:「你大可以锁我一辈子,我就在黑暗里陪你一辈子!什么不要陷入黑暗?你亲手拉我走进黑暗,还想让我成为你的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啊!」
我笑过之后,是一片长久的寂静,他沉默着,快要爆发。
然而,没有我想象中的暴怒,他如不在场一般冷静,只是关切地问了一句:「哭什么?」
「我恨你。」我哭着骂道,屈辱感再袭来,我愤恨交加,更多的是负罪感,我一生光明磊落,不曾害过一个人,如今有不少人因我而死,如今又险些被人玷污,他的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都要忘了我是那个象征喜乐安宁的天真公主,他却逼我想起来,再次体会无能为力的痛苦。
赵临渊拿起捂住我眼睛的手,顿时我眼前恢复光明,烛火一排排燃烧着,微微刺眼。
「乐宁,你最好一直恨我,别食言。」他又躺在我身边,将我搂在怀里:「睡觉吧,你的病还没好。」
他冷静地让我有些意外,没有发疯,没有阴恻恻地盯着人。
我脑子中又灵光一闪,不由得勾唇一笑。
他在害怕,他害怕我真的忍受不了开始发疯,怕我变得和他一样。
我慢慢伸出手,放在他的胸口。
果然,他的心脏在狂跳。